姜西上前錘了他一拳,笑罵道:“行了你,知道你厲害。沒受傷吧?”
“受傷?就他們?”姜北把胸脯拍得“砰砰”響,“給我撓癢癢都不夠勁兒!”
姜平看著他興高采烈的樣子,只是抿著嘴微笑,眼里卻掠過一絲不易察覺的思索。他上前幫姜北理了理被風吹亂的衣甲,溫聲道:“好三弟,越來越有大將之風了。”
姜北被夸得尾巴都要翹上天了,從懷里掏出個東西,獻寶似的遞過去:“大哥你看,這是我從他們領頭那個慫包身上順手牽羊來的!跑得倒快,東西都不要了!”
那是一面小巧的指揮旗,南遺國的圖騰繡得歪歪扭扭,做工粗糙。
姜西拿過去看了看,撇了撇嘴:“什么破玩意兒。”
姜平的目光卻沒有落在那面旗上,而是凝固在了姜北腰間別著的一把匕首上。那匕首的鞘是鯊魚皮所制,柄上鑲著一顆鴿血紅的寶石,在灰暗的天色下依舊流轉著幽光,一看就不是凡品。
“那把匕首,是哪來的?”姜平的聲音沉了下來。
“哦,這個啊?”姜北渾不在意地拔了出來,“也是從那頭兒身上順的。這家伙穿得破破爛爛,家伙事兒倒挺別致。”
“鏘”的一聲,匕首出鞘,寒光一閃。刀身如一泓秋水,吹毛斷發,絕非凡鐵。
姜平接過匕首,指腹輕輕摩挲著刀柄末端一個極其隱蔽的印記。那是一個小小的“李”字,用的是古篆,若不細看,只會以為是裝飾花紋。
他的臉色,在那一瞬間,徹底冷了下去。
這印記,他認得。京城最有名的兵器坊,“千鍛閣”的獨家印記。而千鍛閣背后真正的主家,姓李。
一個南遺國的邊境小頭目,用著京城權貴才配得上的定制兵刃?
“大哥?怎么了?”姜西察覺到了他神色的變化,湊了過來。
姜平沒有回答,他腦中瞬間閃過無數念頭。一場看似尋常的騷擾,一個身份可疑的頭領,一把不該出現在這里的匕首……這一切串聯起來,指向了一個令人不寒而栗的可能。
這不是騷擾,這是演戲。演給他們看的。
“老三,”姜平緩緩開口,聲音里帶著一絲冰冷的殺意,“你再仔細想想,除了這把匕首,那人身上還有什么特別的地方?或者,他們潰逃的方向,有什么不對勁?”
姜北撓了撓頭,努力回憶著:“特別的……好像沒有啊,就跑得特別齊整,跟排練過似的……哦對了!”他一拍大腿,“他們跑的時候,我好像聞到一股……一股茶香味兒,挺濃的,香得有點發膩。”
茶香?
姜平的瞳孔猛地一縮。
“傳我將令!”他的聲音陡然拔高,響徹營地,“全營戒備!老二,立刻派人,以我們營地為中心,向南徹查方圓百里內所有的驛站和商隊!尤其是從青州方向來的!”
“大哥?”姜西大驚,不明白為何反應如此之大。
姜平將那把匕首死死攥在手中,冰冷的觸感讓他愈發清醒。他抬起頭,望向南方,那里是京城的方向。
“恐怕,有條大魚,想趁著我們攆兔子的功夫,從我們眼皮子底下溜過去。”
姜平話音剛落,姜西的臉色就“刷”地一下白了。他腦子轉得快,大哥話里的意思他瞬間就品出味兒來了。這已經不是什么邊境摩擦,而是通天的大事!
他二話不說,一把揪住還在那兒洋洋得意的姜北的后領子,跟拎小雞崽子似的就往外拖。
“哎哎哎!二哥你干嘛!我這正跟大哥說正事呢!”姜北還不明所以,腳下踉蹌著嚷嚷。
“說個屁的正事!”姜西氣不打一處來,回頭瞪了他一眼,壓低了聲音吼道,“你個憨貨,差點讓人把咱們整個姜家軍給賣了,你還在這兒邀功?那茶香是給你聞的嗎?那是催命符!”
姜北被吼得一愣一愣的,撓了撓頭:“催命符?不就是茶葉蛋煮多了的味道嗎?至于嗎……”
姜西懶得再跟他廢話,手下力道又加重了幾分,心里只有一個念頭:趕緊按大哥說的去辦,晚一刻,那條“大魚”就可能真的溜了!
另一邊,姜平已腳步匆匆地趕到了主帥營帳外。北境的風獵獵作響,卷起他玄色的披風,也吹得帳前的“姜”字帥旗呼啦啦地招展。
“父親,平兒有要事稟報。”他沉聲開口,聲音不大,卻透著一股不容忽視的穿透力。
“進來。”帳內傳來一個沉穩雄渾的聲音。
姜平掀簾而入,一股混雜著皮革、兵刃和淡淡墨香的氣息撲面而來。主帥姜鳴正立于一張巨大的沙盤前,眉頭緊鎖。他見姜平進來,神色雖有幾分詫訝,卻并未多問,只是指了指旁邊的位置。
“何事如此行色匆匆?”
姜平沒有多余的客套,直接將那柄淬著幽光的匕首呈了上去。“父親請看此物。”
姜鳴接過匕首,只一眼,眼神便銳利了起來。他常年領兵,對兵刃的優劣了如指掌。這匕首的鍛造工藝,鋼口火候,絕非南遺那種蠻夷小國能有,甚至比他自己的佩劍都有過之而無不及。
“這是……”
“從今日來犯的南遺頭目身上繳獲的。”姜平言簡意賅,隨即把自己的推斷一一道來,“一場演得過于逼真的戲,一股欲蓋彌彰的茶香,再加上這把不該出現在邊境的京城‘千鍛閣’的匕首。兒子斷定,他們是在為一支龐大的走私商隊打掩護。”
姜鳴的臉色隨著姜平的敘述,一分一分地沉了下去。當聽到“千鍛閣”和那個小小的“李”字印記時,他握著匕首的手背上,青筋都爆了起來。
“以往那些亡命徒,走私些綢緞茶葉也就罷了,”姜鳴的聲音里像是淬了冰,“如此大的陣仗,他們要運的,絕不是這些東西。”
“是兵器。”姜平神色冷峻斬釘截鐵地吐出三個字。
整個營帳內的空氣仿佛都在這一刻凝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