宮里的馬車遠比王府的要平穩，可內里的氣氛卻壓抑得讓人喘不過氣。

姬昭月靠在車壁上閉目養神，對同車而坐的李公公視若無睹。

李公公幾次想開口說些場面話，或是敲打幾句，可見她這副油鹽不進的模樣，話到嘴邊又咽了回去。他感覺自己像是一拳打在了棉花上，說不出的憋悶。這個定南王妃，身上有種奇怪的壓迫感，明明是個年紀輕輕的少女，卻總讓人覺得在她面前矮了一截。

姬昭月表面上在休息，腦子卻在飛速運轉。

皇帝為什么會突然召見她？

根據原主的記憶，自從秦墨戰敗之后，這位皇帝對秦墨這個兒子，態度可謂是360度轉變，秦墨自幼喪母，無母族扶持，在爾虞吾詐的皇室中，要不是有皇帝的疼愛，估計都長不大，好在秦墨自己也爭氣，文韜武略，在一眾皇子里面都是最頂尖的。早早被封為定南王，真是造化弄人，幾年前的兵敗也讓他徹底失寵，還把自己搞成了個廢人。

一個連親生兒子死活都不管的皇帝，會突然對兒媳婦感興趣？

事出反常必有妖。

她心里過了幾個猜測。

是因為秦墨的病有了起色？不太可能，消息沒那么快傳進宮里，就算傳進去了，想必那些人也不會這么輕易讓皇上知道，他們都巴不得皇上永遠都想不起來這個兒子。

那么……是因為她從丞相府“拿”回來的那筆錢？

這個可能性最大。三萬兩黃金，可不是小數目。丞相吃了這么大一個啞巴虧，肯定會想辦法找補回來。去皇帝面前哭個窮，告個狀，再正常不過。

皇帝缺錢嗎？當然缺。養著那么大一個國家，那么大一支軍隊，誰會嫌錢多。

想到這里，姬昭月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若是原主，此刻怕是已經嚇得魂不附體。可對她來說，皇帝又如何？不過是個凡人界的頭頭罷了。想從她姬昭月嘴里把吃下去的肉再吐出來，得看他有沒有那個本事。

馬車穿過一道道宮門，最終在御書房外停下。

“王妃，請吧。皇上就在里面等著您。”李公公的聲音聽起來比來時客氣了些，卻依舊透著一股疏離。

姬昭月下了馬車，抬頭看了一眼這金碧輝煌的宮殿。雕梁畫棟，氣勢恢宏，但在她看來，比起修真界那些懸于云海之上的仙家洞府，還是差了點意思。

“格局小了。”她沒頭沒腦地嘀咕了一句。

李公公沒聽清：“王妃，您說什么？”

“沒什么，”姬昭月擺擺手，“老身說，這地磚鋪得挺平整。”

李公公：“……”

他覺得自己快要被這個王妃逼瘋了。

定南王府。

秦墨依舊坐在廊下，姿勢和姬昭月離開時一模一樣，像一尊沒有生命的玉雕。

院子里的風似乎變冷了，吹得樹葉“沙沙”作響，不再是之前的悅耳，反而顯得格外蕭索。那細微的，讓人安心的“叮當”聲消失了，整個世界都安靜下來，靜得讓他心慌。

她就像一顆定心丸。

這個念頭不受控制地冒了出來。

當她在院子里敲敲打打時，他那顆常年被病痛折磨得焦躁不安的心，便會奇異地平靜下來。可她一走，那份好不容易得來的安寧便瞬間土崩瓦解，只剩下無邊無際的空洞和恐慌。

他知道自己的父皇。

那是一個多疑、冷酷、將皇權看得比任何東西都重的男人。他不會無緣無故召見一個從未放在眼里的兒媳。

他是在敲打，是在試探，甚至……是在動殺心。

一想到這個可能，秦墨的心臟就像被一只無形的手狠狠攥住，疼得他幾乎無法呼吸。他猛地咳嗽起來，咳得撕心裂肺，仿佛要將五臟六腑都咳出來。

“王爺！”柳姨和阿香驚叫著沖了過來，一個撫著他的背，一個端來溫水。

“王爺，您別嚇奴婢啊！”阿香的眼淚像斷了線的珠子，吧嗒吧嗒往下掉。

角落里，阿木和阿禾也嚇得小臉慘白。他們才剛剛有了一個家，一個愿意給他們取新名字，讓他們吃飽穿暖的主子。可現在，這個主子被帶進了那個傳說中吃人不吐骨頭的皇宮，而另一個主子，又病得好像隨時會倒下。

少年眼中的希望之火，此刻正被恐懼的寒風吹得搖搖欲墜。

秦墨好不容易止住咳嗽，他推開柳姨和阿香，擺了擺手，示意自己無事。他用帕子擦去嘴角的血跡，那雙溫潤的眸子，此刻卻像是淬了冰，透著一股從未有過的狠戾和決絕。

他不能等。

他不能像過去那么多年一樣，只能被動地承受，無力地等待命運的宣判。

“阿香，推本王回房”秦墨的眸子里迸發著一絲瘋狂的火苗，語氣冰冷又不容置喙

阿香情不自禁的打了個寒顫，隨后才手忙腳亂的去推輪椅，“你出去吧，沒有我的吩咐任何人不許進來”

“是，王爺”阿香看都不看看秦墨，他只覺得王爺的氣息冷的能殺死人。

“墨一。”

阿香走后，秦墨對著空無一人的房間，輕輕喚了一聲。

一道黑影如鬼魅般，無聲無息地出現在他面前，單膝跪地：“王爺。”

這是秦墨如今僅剩的暗衛，也是他用盡手段才保下來的，當初他的上萬部下幾乎都在那場戰役中犧牲了，八大暗衛后期被皇后的人暗中追殺，也都不知所蹤，如今也不知道他們是否都還活著，他知道王府一直被人盯著，不到萬不得已他是不會讓墨一現身的

秦墨的目光穿過房間，望向皇宮的方向，聲音冷得像冰：“本王要你不惜一切代價也要保住王妃的性命。”

秦墨的聲音中透著一絲魚死網破的瘋狂，讓跪在地上的墨一都愣了一下。

“是！”墨一沒有多問，領命之后，身形一閃，便再次消失在空氣中，仿佛從未出現過。

秦墨望著墨一消失的方向，心里久久不能平復，姬昭月的音容笑貌一遍遍的出現在他面前。

他伸出手，似乎想去觸碰那片光，最終卻只是緊緊地握成了拳。

姬昭月，你可千萬不能有事。

否則，本王，一定會讓那些人，給你陪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