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第三關試煉時,他顫抖著爬上碎脊鳶布滿鋒利鱗羽的脊背。巨鳶發出一聲刺耳的尖嘯,猛然騰空而起,在空中瘋狂翻滾。小豆子瘦小的身體被甩得東倒西歪,鱗羽在他身上劃出一道道血痕,那條發黃的破床單很快被鮮血浸透,在風中獵獵作響。
圍觀的孩子們屏住呼吸,有人捂住眼睛不敢再看。
“堅持住!小豆子!”林小魚忍不住喊出聲,指甲深深掐進掌心。
就在小豆子即將抓穩的瞬間,碎脊鳶一個劇烈的俯沖,將他狠狠甩向海面。他的身體在空中劃出一道弧線,最終墜入洶涌的波濤中,濺起一片灰色的水花。
島上的人們發出驚恐的抽氣聲,卻沒人敢挪動一步。
遠處的海平面已經開始扭曲,一道黑色的水墻正在天際線處緩緩隆起——第二波淵潮已經逼近,此刻下海無異于自殺。
許若曦的指甲深深掐進掌心。
她看見小豆子身上那條染血的床單像面殘破的旗幟在海浪中翻卷。
更可怕的是,幾條半透明的淵影鯊——那些生活在淵潮水中的掠食者,正從深水處向他急速游去。
龍族男子縱身一躍,騎上那只最大的灰藍色碎脊鳶,俯沖入海。他入水的姿勢優美得如同舞蹈,幾乎沒有濺起水花。碎脊鳶張開翅膀作為緩沖,像一把利刃般切入海面。
海面下,龍族男子睜開了眼睛——那瞳孔已經變成豎直的細線,如同真正的海龍。他與碎脊鳶配合默契,在暗流涌動的黑色海水中穿梭。憑借龍族敏銳的嗅覺和碎脊鳶對生物電場的感知,在方圓千米內找到一個人本該輕而易舉。
然而幾分鐘過去了,他們什么也沒發現。
男子浮出水面,甩了甩頭發上的水珠,臉色陰沉得可怕。他抬頭望向天空,正看見遠處一個黑點——那是雷米駕駛著會飛的帆船,正載著獲救的小豆子飛向孤兒院。
男子吹響一枚骨哨,碎脊鳶立刻騰空而起,帶著他飛回選拔廣場。
“狡猾的混血!”他低聲咒罵,嘴角卻勾起一抹欣賞的笑意。
“這次選拔,”男子突然開口,聲音如海浪輕撫沙灘,“有人沒參加。”
他的目光轉向許若曦,淺金色的瞳孔微微瞇起。那眼神不像審視,倒像是在確認什么。
許若曦心頭莫名一跳。
男子向許若曦伸出手,許若曦想找個縫鉆進去,兩條腿卻不自覺向碎脊鳶靠近。
那只通身雪白的碎脊鳶低下頭,冰冷的喙輕輕觸碰許若曦的手背,像在確認某種氣息。
突然,它發出一聲清越的長鳴,展開巨大的羽翼,翼尖掃過她的臉頰,帶起一陣微涼的風。
“它選了你。”男子說道,聲音里帶著幾分意料之中的平靜。
許若曦看向巨鳶的眼睛。一瞬間,她仿佛聽見海浪的呼嘯,看見無數破碎的畫面——淵潮翻涌的黑浪、被污染的海水侵蝕而變異的魚類以及感染水痕癥全身結晶的生命。
最讓她震驚的是,她看見并肩而立的一男一女,男的是太子敖悔,女的竟是她自己。
龍族男子走近一步,淺金色的瞳孔映著她的身影:“碎脊鳶只認兩種人——將死之人,或能改變命運之人。”他頓了頓,“你覺得,你是哪一種?”
許若曦應該害怕的,可心底卻涌起一股奇異的勇氣。
雪白的碎脊鳶匍匐在她身前低鳴,羽翼微振,帶起的氣流卷動她的衣角。它沒有強迫她,只是靜靜地等待。
許若曦的喉嚨發緊:“我不知道自己能改變什么。”她聽見自己的聲音在顫抖,卻異常清晰,“但我知道,如果我今天轉身離開,我會后悔一輩子。”
龍族男子眼中閃過一絲訝異,隨即退后一步說:“我叫敖澈,純血龍族,挑選和培養馭風者是我的職責。”他做了個“請”的手勢。
白色碎脊鳶那雙如液態水銀般的眼睛倒映著許若曦猶豫的面容。
許若曦深吸一口氣。海風咸澀的味道中混雜著某種她說不清的香氣——像是雨后初晴的森林,又像是冬日里第一片雪花的味道。她伸出顫抖的手,指尖距離碎脊鳶的羽毛僅有寸許。
她心里隱隱明白,如果選擇做一個馭風者,就意味著在藍水世界承擔了某種責任。
“不管了”她輕聲說,然后一咬牙,五指沒入那看似冰冷實則溫熱的羽毛中。
碎脊鳶發出一聲愉悅的鳴叫,那聲音像是冰川裂開的脆響與深海鯨歌的混合。
許若曦左腳踩上碎脊鳶彎曲的膝關節,右手抓住它頸部特殊的鰭狀突起。就在她準備發力上躍時,碎脊鳶脖子上的藍色絲帶突然無風自動,如活物般纏繞上她的手腕,形成一道保護性的紐帶。
“看來它真的很喜歡你。”敖澈評論道,聲音里帶著幾分許若曦讀不懂的情緒,“上一次碎脊鳶主動綁定騎手,還是三百年前的事。”
許若曦沒有余力回應。她的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在如何爬上這個巨大生物的后背上。碎脊鳶體貼地放低身體,但仍比她高出許多。她嘗試了幾次笨拙的攀爬,皮革靴子在碎脊鳶光滑的羽毛上打滑,差點摔下來。
“別用蠻力。”敖澈突然說,“想象你是一片羽毛,或是一滴融入大海的水。”
許若曦閉上眼睛,嘗試放松緊繃的肌肉。奇怪的是,當她這么做時,身體突然變得輕盈起來。腕間絲帶散發出的藍光包裹住她,下一秒,她感覺自己被某種力量溫柔托起,穩穩落在了碎脊鳶寬闊的背脊上。
“這不可能——”她的驚嘆被迎面而來的狂風吹散。碎脊鳶已經展開雙翼,那翼展至少有二十米長,每一根初級飛羽末端都閃爍著冰晶般的微光。
敖澈站在海灘上仰頭望她,銀白色的長發在風中狂舞:“記住,控制碎脊鳶的不是韁繩,而是你的情緒。恐懼會令它暴躁,憤怒會令它好斗,唯有平靜——”
碎脊鳶突然一個俯沖,許若曦的尖叫卡在喉嚨里。世界在眼前顛倒旋轉,黑色的海浪與湛藍的天空交替閃現。她的胃部緊縮,指甲不自覺地深陷碎脊鳶的羽毛中。
“呼吸!”敖澈的聲音奇跡般穿透風聲,“正常呼吸!”
許若曦強迫自己吸入一口氣——長長的、顫抖的、帶著海水咸味的氣息。隨著氧氣充盈肺部,奇妙的事情發生了。她與碎脊鳶之間突然建立起某種聯系,仿佛有無數細小的水流在她與坐騎之間循環流動。她能感受到碎脊鳶每一塊肌肉的運動,甚至能預判它下一秒要做的動作。
“我明白了…”她輕聲說,這次不再驚慌。
當碎脊鳶再次俯沖時,她不再抵抗,而是隨著它的節奏移動身體,如同沖浪者駕馭浪濤。
敖澈唇角微揚,眼中閃過一絲贊許。他足尖輕點沙灘,身形如金色閃電般騰空而起,穩穩落在最大那只碎脊鳶的脊背上。隨著他一聲清越的呼哨,另外三只體型稍小的碎脊鳶同時展開冰晶般的羽翼,激起一圈氣浪。四道藍影劃破天空,如流星般沖天而起。
“跟緊我。”敖澈的聲音直接在她耳畔響起。
碎脊鳶發出一聲高亢的鳴叫作為回應,隨即振翅高飛。許若曦俯身貼緊它的頸部,感受著速度帶來的壓迫感。下方的鯨落島迅速縮小,變成一片模糊的色塊。
高空中的景象令她窒息——整個藍水世界在她腳下展開,無邊無際的海洋被分割成無數色塊:祖母綠般的淺灘、靛藍的深海、藍黑色的漩渦區…而在最遠處,一道貫穿天地的水墻連接著海與云,內部懸浮著詭異的黑霧。
“那就是東淵。”敖澈的聲音在她腦海中解釋,“所有水痕癥的源頭。”
碎脊鳶突然一個急升,她的視線被前方出現的景象吸引——一座懸浮在空中的島嶼!由藍色水晶構成的城堡在滄溟星光下熠熠生輝,周圍環繞著數十條大小不一的飛龍,它們盤旋的姿態如同某種古老的守護儀式。
“歡迎來到凌霄城,小七。”敖澈的聲音里帶著莊嚴,“在這里,你將知曉你的能力、你的職責,以及你自身命運的真相。”
碎脊鳶開始下降,許若曦感到腕間絲帶突然收緊,似乎在提醒她什么。她回頭望向漸行漸遠的海平面,心中涌起一股莫名的確信——無論前方等待她的是什么,從她騎上碎脊鳶的那一刻起,某些早已注定的齒輪已經開始轉動。
而她,許若曦,一個普通的地球女孩,不知何時已被卷入這場跨越兩個世界的命運漩渦中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