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數著傳送帶上第17個行李箱轉進拐角時，后背已經沁出一層薄汗。舊金山飛上海的航班晚點三小時，手機里最后一條消息停留在楚臨簡短的「落地打給我」，連個表情包都沒有。

指尖懸在撥號鍵上猶豫的剎那，有人從身后捂住我的眼睛。雪松混著淡淡油墨味漫過來，我渾身一顫，喉間涌上酸澀的甜。

“猜錯三次就跟我回家。“他的呼吸撓著耳垂，尾音帶著熬夜后的沙啞。

我反手摸到他腕間的紅繩，那顆檀木珠還是去年七夕我拿簪子刻的，凹凸不平的“S“蹭過指腹：“楚總親自接機，不怕被拍到上財經版？“

“標題想好了。“溫熱的掌心移到我腰間，“《草莓資本CEO當眾拐走海歸嬌妻》。“

行李箱“咚“地撞上腳踝，我轉身時口紅蹭過他微敞的襯衫領口。兩年沒見的男人瘦了些，金絲眼鏡后浮著淡青，下頜線卻比視頻里更凌厲。他垂眸盯著我左耳的草莓耳釘——去年生日他隔著太平洋寄來的，此刻被他的目光灼得發燙。

“怎么提前出來？“我拽他領帶掩飾顫抖，“不是說好在停車場...“

“等不及。“他屈指彈了下我腕表，“林小姐在海關磨蹭了27分鐘，足夠我收購三個初創公司。“

接機的奔馳駛上高架時，楚臨的膝蓋若有似無蹭著我的。車載香薰是我們從前辦公室的橙花味，他手指在皮質座椅上敲著摩斯密碼。我佯裝看窗外霓虹，卻在玻璃倒影里數他解到第二顆的紐扣。

“楚臨。“

“嗯？“

“你心跳好吵。“

他忽然扳過我下巴，鼻尖相抵的瞬間，后視鏡“咔嗒“翻上。我嘗到他唇間殘存的薄荷糖碎，兩年積攢的時差與晨霧都融化在這個過分安靜的吻里。他指尖探進我發間時，我摸到他西裝內袋的硬物——我們視頻通話時他總擺弄的鋼筆，筆帽被我貼滿庫洛米貼紙的位置已經磨得發亮。

“行李...“我在換氣的間隙呢喃。

“周奕會送。“他咬著我下唇輕笑，“現在要拐你去個地方。“

當車子停在外灘觀景臺時，我望著他掌心的絲絨盒子笑出淚花：“俗不俗啊楚總？“

“求婚在教堂，這是賠罪。“他展開素圈內側的刻字，我當年手寫的便簽被做成微雕：【To臨哥：今天微波爐又炸了，但草莓大福很好吃】。

江風卷著黃浦江的潮聲掠過，我踮腳咬他喉結：“微波爐早換了。“

“沒換。“他托著我后頸加深這個吻，“你走之后，整個茶水間都成了文物。“

遠處鐘聲蕩開云層時，我摸到他無名指根新增的繭。資本市場的驚濤駭浪在他掌心化作溫熱的紋路，而我的歸途終于停泊在這片草莓味的港灣。

電子屏顯示CA985次航班延誤的第四個小時，我第三次調整袖扣。機場咖啡廳的落地窗映出我捏著黑咖啡的指節發白，領帶下藏著去年她寄來的草莓刺繡——針腳歪斜得像她總也梳不齊的劉海。

“楚先生，要續杯嗎？“服務員第五次經過時，我搖頭的幅度驚動了腕表。分針正碾過她曾說像吻痕的玫瑰金表盤，我突然想起她總抱怨視頻通話時我的表情。

“你盯著財報的眼神比看我還專注！“視頻里她咬著鉛筆抱怨，斯坦福的夕陽給發梢鍍上金邊。而此刻我對著玻璃練習微笑，倒影卻像個初次談判的毛頭小子。

接機口的電子播報突然炸響。我摸到西裝內袋的絲絨盒子，天鵝絨表面已被體溫浸得發燙。人群如潮水漫過閘機，我看見十八歲的她抱著動漫社招新板撞進我懷里，二十四歲的她攥著登機牌倒退著說“楚臨你不許皺眉“，而此刻——

“喂。“

帶著加州陽光氣息的手指戳上我后背。我轉身時碰翻咖啡杯，褐色的液體在理石臺面蜿蜒成她眼尾的弧度。她歪頭晃著草莓耳釘，行李箱上貼滿我寄去的國際快遞單，像某種隱秘的紋身。

“這位先生，“她踮腳往我領口別了個東西，帶著柑橘香的手指擦過我喉結，“你的接機牌掉了。“

金屬徽章在我胸口發燙，刻著去年跨年夜她隔著屏幕親吻的像素草莓。我捉住她要縮回的手按在心跳處，兩年積攢的情話哽在喉間，最后化作拇指摩挲她虎口薄繭的力度。

她忽然紅了眼眶：“微波爐...“

“沒換。“我低頭碰她鼻尖，“你烤焦的芝士蛋糕還在冰箱第三層。“

虹橋機場的廣播正在播報暴雨預警，而我的世界下起草莓味的雨。她踮腳咬上來時，我嘗到咸澀的濕潤——不知是誰的眼淚。唇齒間薄荷糖碎化開，她后頸碎發下藏著那顆淡褐小痣，是我視頻會議時總在備忘錄上臨摹的坐標。

“楚臨...“她喘息著拽歪我的領帶，“你抖得好厲害。“

我扣住她后腦加深這個吻，讓兩年零七天的時差在糾纏的呼吸里坍縮。她行李箱轟然倒地，震碎了周遭所有喧囂。在保安趕來前，我貼著她紅腫的唇呢喃：“歡迎回家，我的跨國并購案。“

她笑出的熱氣落進我頸窩：“這次收購周期是...“

“永久續約。“我咬住她發燙的耳垂，把絲絨盒塞進她衛衣口袋，“違約金是你余生所有的草莓大福。“

玻璃幕墻外劃過延誤的航班燈，而我們終于不再是隔著十二小時說早安的關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