幻月洞天的霧氣在晨光中泛著詭異的藍色。
時今棠站在試煉隊伍最末端，指尖無意識摩挲著斷云劍柄。今日新弟子首次進入秘境采集靈藥，按規矩需三人結隊，她卻刻意拖到最后——與其被分到那些竊竊私語的同門，不如獨自行動。
“時師姐！”
百潼揮舞著藥簍從人群中擠來，圓臉上沾著幾點泥漬：“我們一組吧？還有季師兄。”
她話音未落，季來之已經晃到跟前，腰間誅邪劍纏著條滑稽的黃色劍穗——正是三日前沈若送的那條。時今棠移開視線，昨日練武場上，沈若為季來之拭汗的畫面還歷歷在目。
“聽說秘境里有冰糖糕味的靈果。”季來之變戲法似的摸出塊油紙包，“當然，比不上這個。”
時今棠正要拒絕，百潼已經接過糕點塞進她藥簍：“多謝季師兄！師姐昨晚又練劍到子時，正好需要補充靈力。”
執事長老開始分發傳送符。時今棠注意到沈蕭然正與一位黑袍老者密談，兩人目光不時掃向新弟子隊列。當她的視線與沈蕭然相遇時，掌門唇角勾起一抹似有若無的笑，讓她后頸寒毛直豎。
“記住，日落前必須返回。”執事長老激活陣法，“遇到三階以上妖獸立即捏碎傳送符。”
天旋地轉后，時今棠跌入一片蕨類叢林。空氣中彌漫著甜膩的腐香，遠處傳來溪水潺潺聲。她迅速起身，卻發現本該同行的兩人不見蹤影。
“百潼？季來之？”
回應她的只有鳥雀驚飛聲。時今棠蹙眉，試煉陣法從未出現過傳送偏差，除非...
她突然拔劍后掃，斷云劍與一道烏光相撞，迸出刺目火花。三丈開外，曾安安掀開偽裝用的幻形符，魔教圣女的玄鐵鐲在陽光下泛著幽光。
“反應不錯嘛，小雷靈根。”
時今棠劍尖直指對方咽喉：“百潼在哪？”
“那個話多的小藥師？”曾安安把玩著一縷發絲，“現在可能正被血線蟒纏成粽子呢。”
劍風驟起，三道雷光呈品字形射向曾安安。魔女輕笑一聲，身影如煙消散，只余聲音在林間回蕩：“溪水上游三百步，去晚了可就只剩骨頭啦——”
時今棠捏著傳送符猶豫一瞬，終究朝溪流方向疾馳而去。若這是調虎離山，她認了。
溪水盡頭是個隱蔽洞穴，血腥味濃得令人作嘔。時今棠劍鋒挑開洞口的蛛網，只見百潼被黏在巨型蛛網上，臉色已呈青紫。一條碗口粗的血線蟒正盤踞在她頭頂，信子幾乎觸及少女鼻尖。
“師姐...走...”百潼氣若游絲，“這是...四階...”
時今棠瞳孔驟縮。試煉秘境不該出現四階妖獸！她毫不猶豫揮劍斬出雷光，血線蟒吃痛，轉頭朝她撲來。
雷靈根全力運轉，洞內霎時電閃雷鳴。時今棠踏著巖壁騰空而起，斷云劍直刺蟒蛇七寸。就在劍尖即將命中時，蟒身突然暴漲一倍，粗壯的尾巴將她狠狠拍在石壁上。
肋骨斷裂聲清晰可聞。時今棠咳著血沫爬起來，發現斷云劍竟卡在蟒鱗中。妖獸張開血盆大口，毒牙滴落的液體將巖石腐蝕出縷縷白煙。
“驚蟄——雷暴！”
她雙手結印，體內雷靈根瘋狂運轉。這是養父臨終前教她的禁術，一旦使用必遭反噬。紫色雷云在洞頂凝聚，第一道閃電劈下時，血線蟒發出凄厲嘶鳴。
三擊過后，妖獸轟然倒地。時今棠也單膝跪地，喉間滿是血腥味。她強撐著去救百潼，卻發現少女腰間掛著塊陌生玉佩——正是季九漓平日佩戴的那枚。
“師姐小心！”
百潼的尖叫與破空聲同時傳來。時今棠回身已來不及，第二條血線蟒的毒牙離她咽喉僅有三寸！
熾白的火光突然充斥視野。那條血線蟒在火焰中扭曲嘶叫，最終化作焦炭。時今棠透過煙霧，看見季來之手持誅邪劍立在洞口，劍身纏繞著從未有過的紫色火焰。
“沒事吧？”他快步上前，卻在觸及她手臂時猛地縮手，“你身上帶電！”
時今棠這才發現，自己周身跳躍著細密電弧。更奇怪的是，這些紫電遇到季來之的火靈力后，竟在空中交織成奇異的光網。
“雷火共鳴...”百潼虛弱地爬過來，“古籍上說的居然是真的。”
洞外突然傳來急促哨音。季來之臉色一變：“是召集令，出事了！”
他們攙扶著百潼沖出洞穴，只見秘境天空不知何時已變成血紅色。遠處不斷有弟子捏碎傳送符逃離，而半空中，十幾只四階烈焰鷹正在盤旋。
“試煉中止！”監考長老的聲音通過擴音術傳來，“所有弟子立即……”
一只烈焰鷹俯沖而下，將長老拍落飛劍。時今棠正要催動傳送符，卻發現符紙不知何時已化為灰燼。
“符被做了手腳。”季來之咬牙，“只能殺出去了。”
他誅邪劍上的紫焰忽然大盛，與時今棠周身的雷光產生奇妙共振。兩人對視一眼，不約而同朝最近的烈焰鷹攻去。
斷云劍引雷，誅邪劍御火。當兩道劍氣同時命中目標時，奇跡發生了——雷火交融形成詭異的紫白色焰流，那只四階烈焰鷹瞬間汽化，連灰燼都沒剩下。
“這。”監考長老從灌木叢爬出，滿臉不可思議，“靈根融合？！”
剩余烈焰鷹似乎感應到威脅，集體朝他們撲來。時今棠感覺體內有什么屏障被打破了，雷靈根的力量如洪水般奔涌而出。她與季來之背靠背站立，雷與火在他們之間循環流轉，最終形成直徑十丈的紫電火環。
“轟——”
爆炸過后，秘境恢復清明。時今棠力竭倒地，最后看見的是季來之驚慌失措的臉，和他袖口被燒焦的冰糖糕油紙包。
......
藥香鉆入鼻腔時，時今棠意識到自己躺在藥堂。她試圖起身，卻被一雙柔軟的手按回床上。
“別動，肋骨剛接好。”百潼眼睛紅得像兔子，“師姐昏迷三天了，季師兄被罰去思過崖面壁，臨走前留了這個。”
她遞來一張皺巴巴的紙，上面密密麻麻寫滿算式，最下方畫了個歪歪扭扭的冰糖糕，旁邊標注：改良版驚蟄丹配方，試吃者時今棠。
“他為何受罰？”
“說是擅自改良丹方導致藥爐爆炸。”百潼壓低聲音，“但藥堂弟子都說，那爐丹藥明明是...”
門突然被推開，沈若帶著一陣香風闖入。今日她穿著鵝黃紗裙，天琊雙刀卻依然隨身佩戴。
“可算醒了。”沈若直接坐到床邊，遞來一個錦盒，“父親讓我送的九轉還魂丹。”
時今棠沒有接：“多謝掌門，我已無大礙。”
“別這么冷淡嘛。”沈若也不惱，自顧自打開盒子，“其實我來還有件事——聽說你在查十八年前的雷靈根失蹤案？”
時今棠手指微不可察地顫了一下。
“金家情報網有些線索。”沈若將丹藥塞進她手中，“有興趣的話，傷愈后藏書閣見。”
待沈若離開，百潼才長舒一口氣：“師姐，沈師姐怎么突然...”
“玉佩。”時今棠突然道，“秘境里你腰間那塊。”
百潼臉色刷地變白：“是，是季九漓公子讓我轉交給曾安安的，他說是定情信物...我不知...”
“下次拒絕。”時今棠閉上眼睛，“我要調息。”
夜深人靜時，她強忍疼痛來到窗前。思過崖在飛云門最北端，此刻卻被不正常的紅云籠罩。時今棠摸出塊油紙包著的冰糖糕——這是她今早特意讓百潼去膳堂要的。
指尖凝聚微光，糕點化作一只雷雀振翅飛去。這是養父教她的小把戲，沒想到第一次用是在這種時候。
思過崖上，季來之正用誅邪劍在石壁上刻寫公式。突然一道紫光穿窗而入，在他面前化為冰糖糕。他怔了怔，突然笑出聲，就著月光在石壁上添了行小字：
“雷火相濟，可破萬邪。——給時師姐的回禮”
遠處山巔，沈蕭然將這一切盡收眼底。他手中玉簡正顯示著一段密文：“靈根融合實驗體匹配成功，血祭大陣準備就緒。”
......
七日后，時今棠終于獲準離開藥堂。她剛踏出門檻，就看見沈若倚在廊柱上啃靈果。
“還以為你要躲我一輩子呢。”沈若拋來另一枚果子，“走吧，資料在藏書閣密閣。”
密閣位于藏書閣地下三層，需掌門令牌才能進入。時今棠沒想到沈若會直接帶她來這種地方，警惕性瞬間拉滿。
“放心，父親準了的。”沈若轉動機關，“他說你對雷靈根的研究或許能改良功法。”
石門滑開，露出滿墻古籍。沈若徑直走向最里側書架，取出一本蒙塵的冊子。
《天罡雷靈錄》——時今棠呼吸一滯，這正是養父臨終前提到的秘籍！
“十八年前七月初七，修真界三十九名雷靈根修士同時失蹤。”沈若翻到某頁，“而你的年齡...”
“正好十八歲零九個月。”時今棠接話，指尖撫過名冊上被血跡模糊的名字，“這些是被實驗者的名單？”
沈若搖頭：“是幸存者。據記載，當年有人在進行靈根移植實驗，失敗率高達九成。”她突然壓低聲音，“時師姐，你背上是否有閃電狀胎記？”
時今棠猛地抬頭。這個秘密除了養父母無人知曉！
“看來是真的。”沈若面色凝重，“古籍記載，這種胎記是靈根被強行分裂的標記。我懷疑你可能是……”
門外突然傳來腳步聲。沈若迅速合上書，將時今棠推進暗格。透過縫隙，時今棠看見沈蕭然帶著那位黑袍老者走進來，兩人手中提著個不斷掙扎的布袋。
“最后一個雷靈根。”沈蕭然聲音里帶著愉悅，“血祭大陣明日就能啟動。”
布袋中傳來模糊的嗚咽，聽起來像是個孩子。時今棠握緊斷云劍，卻在此時——
“阿嚏！”
沈若的噴嚏在寂靜的密閣中猶如驚雷。黑袍老者瞬間轉頭，眼中閃過血色：“誰在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