咻——
交纏的無名氣浪狀若頭重腳輕的螺旋,裹著一只圓滾滾的兩歲小白狐貍。
僅一息之間,飛速旋轉的尖銳螺旋驟然慢下來,聚攏的紫灰濃霧從頂尖兒開始剝離四溢,消散在晨時豎格柵涌入的暖光里。
身長十幾寸的狐兒化作扎著垂鬟分肖髻的少女,身形秾纖合度,修短適中,身著淺粉齊胸小衣,胸前發束捆扎之處系著一只拇指大的金色鈴鐺,外披月白及腰的薄軟舊衫子,下罩菖蒲花瓣一樣的褶子裙。
“這.....是.......”
徐月影抬袖掩唇,忙將帶著尖翹鉤子的嗓音掐住,她望著鏡中的模樣,秋池般的杏子眼里滿是驚異。
應該是深夜爆肝加班不小心睡著了,現下應該正身處夢中。
她放了手,粗略地審視起來。
凌厲刀裁的眉眼保留微微上揚的走勢,卻生生被磨去棱角,外眥角略微圓鈍的雙眼澹澹如水,琥珀般栗色眼眸中我見猶憐之色與嘴角微漾的一抹風情,氣質便是狐貍中妖嬈嫵媚那一掛。
狐...狐貍精?
不會這么顛吧?
她湊近些,鏡面即刻附上薄薄水霧,于是干脆拿起抬手揩了揩,再次對上那張在曉光中細軟絨毛都清晰可見的臉。
血絲攀附的渾濁雙眼一鍵美化,瞳仁如清水,鞏膜如骨瓷,常年耷拉壓迫著眼睫的眼瞼恢復緊致,上瞼露出一條漂亮的皺襞,羽睫微翹的弧度都帶著柔和的吸引力。
“這誰分得清我和大學生的區別呀!”徐月影心花怒放,這一場夢讓長期因為做牛做馬導致人老珠黃的老打工人笑出豬叫。
她環視四周,房內整齊簡陋,主設一正中無圍的床榻,上方掩光的靛色床幔上幾處絲線分離,漏洞百出,副設一個些微朽爛的梳妝木臺子,擱些水盆布巾小圓鏡,旁置有一帶腳十字木架上掛著套衣裙,此外便無其他。
“只是這生存環境有些艱苦啊!”徐月影咂咂嘴,夢境比起現實也殘酷相當,夢里雖然大發慈悲給她開了一扇重回青春的門,卻依然不舍得打開一扇一夜暴富的窗。
不對呀!她后脊一涼,來回打量一番手中小鏡,這堪稱完美的圓狀切割,這毛孔可鑒的正面與鍍鋁膜的背面,怎么看都與她這身穿著以及周圍環境格格不入。
“我是,一條酸菜魚,又酸又菜又多余......”此時鬼畜的手機來電鈴聲在這類似古代清貧人家的屋舍里十分不應景地響起。
徐月影聞聲苦笑,果然在夢里也躲不開傻叉領導的電話轟炸。
她靈動清亮的眸子與瑩白透紅的臉頰瞬時失去色彩,挺拔舒展的肩脊弓著沉下去,她木偶般循聲而去,踩著中筒翹底牛皮小靴的雙腳重若千斤,動作如行將就木的暮年之人。
徐月影從粗布谷糠小圓枕下將手機摸出來,懶得去看屏幕上面晦氣的名字,又不敢怠慢地迅速按下通話鍵接起,冷冰冰的女聲有氣無力地鉆進耳孔:“您好,這里是‘新通集團’人事部,您已通過我司面試,并計劃于今日九點到崗,特此來電提醒,感謝,再見。”
對面似乎不是善于交際的人事,而是社恐組織的成員,害怕得到回應一般,掛得干脆利索,獨留徐月影一人凌亂。
“啥玩意兒啊這是?”不是領導電話,而是新公司的入職通知,徐月影大腦處于宕機之中,要知道她們月光一族是萬萬沒有勇氣隨便跳槽的。
不甚清醒的她睨一眼手機屏,柔和的光亮瞬間扭曲,本單一的白光蠕動著變成詭異的彩色,如同汽油灑在積水地面形成的油膜干涉現象,她閉眼捏了捏兩眼間的山根,緩了緩眩暈之感再望過去,混雜的顏色像流水回溯慢慢褪去,屏幕這才恢復如初。
依舊是“日富一日”的可愛字體壁紙。
日期卻從“癸卯年二月十八日周二”變成“妖歷一百四十七年二月十八日周二”。
“妖歷?是什么鬼?”她只覺這夢愈發離譜,古代畫風又摻雜現代元素的奇葩場景令人有些難受。
“月兒,還沒起床嗎,上班要遲到了!”陰柔十足卻凌厲有余的女聲在外響起。
啪——
話畢,僅以一截干癟木栓插入關梁才勉強固定的小木門被人一把撞開,引得四周震顫,差點將本就不甚牢固的房間連根拔起。
徐月影先未見人,只見幾朵蘑菇狀的濃煙滾滾涌入,夾雜冒火星的灰燼,一齊朝她襲來。
“著...著火了......”徐月影踉蹌著后退高喊。
“月兒不怕,是娘在燒火做飯罷了!”濃煙里的馮娘子揮舞著做飯家伙什無奈歪歪腦袋,徐月影看到她一截勻稱白皙的腿在渾濁中若隱若現,膝下掐邊帶褶兒的白色圍裙隨其動作優雅地打了個旋兒,隨后便聽得一身響亮的關門聲。
“抱歉,娘的廚藝還需要再進步進步,今早可能要你委屈吃外賣了。”馮娘子又道。
呼——
一陣無故之風騰起阻了濃煙去路,而后將濃煙逼退至玄關,瞬息間所有污穢消失于無形,徐月影這才看清她的面目。
她無疑是美艷的。
為做飯便于行動,脫了外披的長衫,薄薄的料子堪堪裹胸,下垂過膝有余的裙子松松地掐住腰肢,裙裾在步幅里一晃一晃。
哪怕從塵埃中而來,亦或是蔽體衣料不過區區粗布,也無法掩蓋其媚骨天成的風情。
此刻馮娘子眼含歉意,淡掃的眉微蹙著,絞著手指有些尷尬地站在原地。
徐月影更懵了,目光頓了頓,而后微微側身,視線落在女人身后的門,黑煙從半指寬的門縫中源源不絕地冒出,升騰聚集于上空,不消片刻便已重新壓迫在頭頂,逼近呼吸。
“外面...沒事吧,你能施法滅火嗎?實在不行就趕緊聯系消防大隊?”她嘴角抽動,急出一身冷汗。
徐月影從一個古裝女子口中聽到“外賣”二字只覺三叉神經疼痛,但眼下火燒眉毛別無他法,根據這夢境的設定與將才親眼目睹的超自然現象,她不得不提出不切實際的施法滅火請求,與符合實際的消防滅火兩套執行方案,否則一個不慎葬身火海后被夢嚇醒,這不是給本就不充裕的睡眠時間雪上加霜嗎?
“欸!不慌!”美艷女人對外頭火勢不甚關切,卻見徐月影對上班之事不為所動,假意嗔怪一聲,心急如焚地上前握著她的雙肩,半推半請引她出了房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