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一刻鐘的功夫,管家趙正便疾步趕來。他年近五十,滿臉精明,一雙渾濁的眼睛在見到我的瞬間閃過一絲探究。
我知道他在打量我——一個昨日還是軟弱無能、任人欺辱的嫡小姐,怎么突然間就像變了個人?
我笑了笑,悠然地坐在正廳的椅子上,指尖輕點桌面,緩緩開口:“趙管家,辛苦你了?!?/p>
趙正立刻拱手:“大小姐客氣,聽說您在池塘落水,老奴正要去探望,不知小姐喚老奴來,是有什么吩咐?”
“也沒什么?!蔽倚θ莸S手拿起一只瓷杯端詳,聲音輕柔,“就是想問問,芙蓉院的下人,平日里是歸誰管的?”
趙正一愣,隨即恭敬道:“回小姐話,芙蓉院的下人自然歸您調遣,但院里的賬目、用度,終究還是由老奴管著?!?/p>
“嗯,那就好?!蔽逸p輕一笑,驀地將手中的瓷杯往地上一擲——
啪!
瓷杯粉碎,茶水四濺,驚得廳中的丫鬟、仆役全都低下頭,連大氣都不敢出。
我發(fā)現摔東西起到的威懾效果真不錯。
趙正眼皮一跳,還未來得及開口,我已緩緩道:“趙管家,這院子里的奴才——嘴巴不干凈,心思不安分,我瞧著,很不順眼?!?/p>
趙正臉色微微一變,眼底閃過一絲遲疑,“大小姐的意思是……”
我緩緩掃視了一圈廳內的丫鬟們,視線在小環(huán)身上停留片刻。小環(huán)跪在地上,渾身發(fā)抖,顯然嚇壞了。
“從今日起——”我起身,語氣淡淡,“芙蓉院所有丫鬟、婆子,統統換掉?!?/p>
此話一出,廳內一片死寂,所有人臉色驟變。
趙正倒是反應快,立刻拱手道:“大小姐,這些丫鬟婆子伺候您多年,多少也算盡心,突然全換了,恐怕……”
“恐怕什么?”我笑了笑,走近趙正,眼神冷得像刀,“恐怕她們舍不得白七七,還是恐怕……你也舍不得?”
趙正臉色一僵,立刻彎腰賠笑:“大小姐言重了,您是嫡小姐,院子里的人自然該聽您的?!?/p>
“那就好。”我轉身,坐回椅子上,漫不經心道:“再派些可靠的丫鬟來,記住,我要的,是只聽我話的人?!?/p>
趙正連忙點頭應下,額角已滲出冷汗。
我斂了斂神色,淡淡開口:“還有一事,我的月例銀子,似乎比白七七少?”
趙正猛地抬頭,臉色一瞬間變得難看。
我嘴角一勾,緩緩道:“趙管家,莫非連我的月銀,你也敢私扣?”
趙正額頭冷汗直流,連忙跪下:“大小姐冤枉,老奴哪敢?這、這府里的賬目一直是由二夫人——趙氏掌管的,老奴不過是奉命行事……”
果然,又是趙氏。
一個側室,竟然敢動嫡小姐的銀兩?白七七有恃無恐,看來不僅僅是因為自己的身份,而是趙氏在背后撐腰。
我輕嘆一聲,緩緩道:“行吧,趙氏是你的主子,那你就去告訴她——”
“從今往后,我的月銀,一分也不許少?!蔽衣曇舻瑤е蝗菥芙^的冷意,“否則……我不介意親自去找父親討個說法?!?/p>
趙正臉色大變。
趙正哪里敢再推辭,連忙叩首道:“是,老奴明白了,這就去向二夫人稟報。”
“去吧。”我擺擺手,眸色淡漠。
趙正急忙退下,廳內的空氣頓時松快了一些。
我環(huán)視一圈,眼神微微瞇起。
白府……該是好好整頓的時候了。
不多時,趙正便帶著三個新來的丫鬟走進了廳堂。她們看起來都還很年輕,面容清秀,穿著一身素凈的衣服,眼中帶著幾分天真,似乎對這里的一切都充滿了好奇。
趙正恭恭敬敬地說道:“小姐,這是新送來的三位丫鬟,青枝、紅葉、小珠,都是經過精心挑選的?!?/p>
我掃了一眼她們,語氣淡漠:“嗯,看來是都還不錯。”
看她們的模樣,眼神中透出些許膽怯,顯然對府里的事情還不太懂。
“你們來這里,是要伺候我?!蔽逸p輕捻了下手中的扇子,眼睛掃過她們,嘴角帶著一絲冷笑,“但是你們要知道,在白府,誰都不能太輕易相信。你們能不能活下來,全看你們自己。”
她們低下了頭,齊聲應道:“小姐,我們明白。”
“明白就好。”我淡淡一笑,心中卻已有了打算,“記住,除了我,任何人都別輕易接觸,即便是趙正?!?/p>
三人臉色微變,卻并未開口反駁。她們雖然心里有所察覺,但還是低著頭,順從地等著我的下一道命令。
“你們三人,既然來了,就得適應這里的一切。”我轉過身,語氣依舊不溫不火,但每個字都像是帶著寒氣,“這里沒有什么溫柔,沒有什么‘好人’。只要你們能在這條路上走得更遠,我自然不會虧待你們。我能給你們,別人都給不了的好處?!?/p>
她們跪在地上:“明白!”。
——
深夜,趙氏院中。
趙氏聽完趙正的回稟,手中的茶杯驟然砸在地上,臉色陰沉至極。
“那個賤蹄子,她憑什么?”
“夫人,現在該怎么辦?”趙正小心翼翼地問。
趙氏咬牙,眼中閃過一絲狠色,“她以為自己是嫡小姐,就能翻了天?呵,她要的月銀,給她便是——”
她頓了頓,冷笑道:“不過,這白府,沒她容身的地方?!?/p>
——
芙蓉院。
趙正退下后,夜色漸深,屋內的燭光跳躍,映在銅鏡上,微微晃動。
我坐在梳妝臺前,盯著銅鏡里那張陌生的臉。
白月卿。
原主的記憶一點點浮現,她本是白府的嫡長女,母親蘇婉寧出身書香世家,溫婉端莊,曾是白承禮最愛的女子??上В诎自虑淦邭q時因病去世,從此,這府中再無她的一席之地。
白承禮雖貴為白府家主,在朝中擔任兵部侍郎,性情看似冷厲,但他骨子里卻是個長情之人。蘇婉寧去世后,他確實沉溺于悲痛,后來娶趙氏,不過是家族施壓所迫。
但他并非真正寵愛趙氏。
趙氏溫順賢惠,端莊得體,可私下里卻手段極深,暗中打壓白月卿。偏偏原主不爭氣,她自幼膽小懦弱,喪母后性情更加自卑敏感,哪怕白承禮并未苛待她,甚至給她最好的院子、最好的綾羅綢緞,但她活得像個傀儡一般,不愿與父親親近,反而一味沉溺于一個男子——那個所謂的“青梅竹馬”。
而趙氏,便是抓住了這一點,步步蠶食她的地位,扶持庶女白七七上位。白承禮見女兒自暴自棄,心里失望,卻也無奈。時間久了,他便不再管她,讓她自生自滅。
想到這里,我冷笑了一聲。
原主實在是愚蠢至極,可笑至極。
但如今,我來了——
這府里的一切,終究會回到該有的秩序之中。
——翌日,正廳
清晨,白府正廳。
我一襲素色長裙,緩步走入廳中,端坐在白承禮對面。
他看著我,目光復雜,似乎對我今日的變化有些訝異。以往的白月卿,見到他總是拘謹低頭,不敢言語,可今天的我卻神色淡然,目光平靜。
“月卿,你今日……主動來找父親,可是有什么事?”白承禮放下茶杯,語氣雖冷,卻不似旁人那般無情。
我微微一笑,抬眸看向他:“父親,我想問您一件事。”
“何事?”
“我的月銀,您可曾減少過?”
白承禮眉頭一皺,目光頓時冷了幾分:“胡說!我每月撥給你的銀兩,皆與往年無異?!?/p>
果然——這筆銀子,是被趙氏扣下了。
我低垂眼眸,掩去眼底的冷意,輕聲道:“如此說來……有人從中做了手腳?!?/p>
白承禮臉色微沉:“你是何意?”
我抬起頭,眸光清亮,聲音不疾不徐:“我從不曾胡亂揮霍,院中丫鬟的品級、用度皆遠不及趙氏院中的庶女,我的月銀卻比白七七還多……那為何,她的日子比我富貴,我的院子卻連個像樣的丫鬟都沒有?”
白承禮道:“為夫聽聞是你自己贈予妹妹的?!?/p>
原主真不讓人省心啊。
我嘴角抽動了一下,恭敬地施了一禮:“父親,從今日開始我不再會贈予任何,還望父親暗中查清。”
他看著我,眼底的情緒變幻不定,最終嘆了口氣:“你娘……若是還在,定然不希望你過得如此凄苦。”
我心頭微動,抬眸看向他。
他這句話,不似作戲,而是真心流露。
原主一直以為父親厭棄她,但如今看來,白承禮并未完全放棄她,只是她自己沉溺于感情之中,才讓趙氏有機可乘,將她徹底架空。
我不動聲色地握緊手中的茶杯,聲音溫和了一些:“父親,您還記得娘親最喜歡的香囊嗎?”
白承禮一愣,似是沒想到我會突然提起蘇婉寧,沉默片刻,才緩緩點頭:“記得?!?/p>
“若您查清一切,女兒想求您一件事?!蔽铱聪蛩Z氣堅定,“給我母親一個交代。”
白承禮盯著我,眼神里閃過一絲探究。他許久未曾見過這樣的白月卿,她不再是那個畏縮懦弱的少女,而是有了幾分蘇婉寧當年的風骨。
他眼中閃過一絲柔和,輕嘆道:“好?!?/p>
——趙氏院中
與此同時,趙氏收到了風聲,狠狠摔碎了茶盞,臉色難看至極。
“白月卿這個賤人,竟然敢直接找老爺告狀!”
身旁的嬤嬤低聲道:“夫人,老爺那邊恐怕真要查賬了,若是查出……”
趙氏眼中閃過一絲狠色,咬牙道:“她不過仗著嫡女的身份狐假虎威罷了!只要她徹底毀了,那她母親留下的東西,自然也就沒了人繼承!”
她冷冷一笑,語氣陰狠:“既然她不知好歹,那就別怪我——動用些手段,讓她……永遠別想翻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