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漁,你媽媽……沒了,你來中心醫(yī)院來。”突如其來的噩耗好像長出了拳頭,它從手機里猛的打過來,擊中了李漁的大腦和心臟,李漁被打懵了,她的大腦里一片空白,世界仿佛安靜了,時間也停止了,李漁呆呆的坐在車上,保持著接通電話的姿勢。
“李漁,聽到了嗎,你媽媽……去世了,來中心醫(yī)院來”
李漁被喚醒了,整個身子都戰(zhàn)栗起來,她顫抖的說:“搶救,不要停止搶救,一直搶救……”
“唉,不行了……不行了……”對面掛了電話。
公交車堵在路上,此刻如同一條擱淺的大雨,無奈的臥在車道上。李漁從公交車的車尾站起來,朝司機喊:“師傅,開門,我要下車”。
司機回過頭回答她:“還沒有到站,不能開門。”
李漁急得眼淚撲簌簌留下來,不自覺的帶了哭腔說:“幫我開開門吧師傅...我媽媽死了...”
車廂安靜了,一道道同情憐憫的目光從四面八方射過來。
司機摁下按鈕,車門打開了,司機叮囑李漁:“下車看著兩邊的車。”李漁顧不得回答,從車門沖了下去。
晚高峰的城市主干道,密密麻麻的的堵車隊伍向前看不到頭,向后看不到尾。平時停放在道路兩旁的共享單車早已被搶空了。李漁憤怒的抬頭怒視天,怒視這命運,她的內(nèi)心忍不住要吼出來了:“天啊!為什么要這樣對我?難道我承受的還不夠嗎?我這一生不夠苦難嗎?究竟要讓我經(jīng)歷多少痛苦才能放過我?!”黃昏的天空,夜色像一張網(wǎng)開始籠罩下來。天不言不語,不風(fēng)不雨,沉默的俯瞰著李漁,俯瞰著這人世間。李漁低頭頹下來,她轉(zhuǎn)身開始奔跑,她無力可借,唯有奔跑。她像學(xué)校800米考試沖刺那樣跑著,她的心臟怦怦跳,那是生命的跳動。她用力的喘息,那是生命的呼吸。可是!她媽媽的心跳永遠靜止了,她媽媽呼吸永遠停止了!但是她要奔向她的媽媽,就像小時候放學(xué)的傍晚,她奔著沖向媽媽的懷抱一樣。媽媽,我來了,我在來的路上了,你要等等我,你不要那么快離開!
到醫(yī)院的路是那么漫長,李漁的心臟仿佛要炸了,肺也要炸了,她的雙腿重的快要提不起來了。李漁不肯停下來,她心里想,有本事你也弄死我,讓我死去!讓我跟我媽媽一起去!
一輛電動車停在了她前方,是一個20多歲的姑娘,她像一個騎士一樣停在李漁跟前,李漁不得不停下來,女騎士朝李漁一揮手,大聲的說:“上車,我?guī)闳ァ!秉S昏的光線下,李漁看不清她的臉,她毫不猶豫的跨上了電動車的后座。女騎士帶著李漁,在城市的道路上穿梭,她就像一位女俠,載著李漁越過崇山峻嶺,涉過千山萬水,帶她到她想要見的人面前。
醫(yī)院到了,傅惟盛已在門口等著李漁了,看見李漁便迎了過來。女騎士重新跨上她的坐騎,消失在了城市密集的電動車車流中...
李漁走到傅惟盛跟前,兩個人都沒有說話,傅惟盛示意李漁跟上,李漁就跟在傅惟盛身后,李漁大腦空空,她只想快些再快些。一路走到了一個病房門口。一個高大的大男生在門口站著,李漁感覺他的眼神在她身上停留了一下,兩人擦肩而過。
傅惟盛停下腳步,李漁也跟著停下來,病房很小,一眼便看到傅國雄垂著頭坐在病床邊上,床上的人用白色的布從頭蓋到了腳。李漁知道那躺在床上的就是今天要給她過生日的媽媽。她原還有一絲僥幸,很少很少的僥幸,她想,她的媽媽也許還有機會,也許她還有機會。但是那一床白色,宣告她渺小的希望破滅了。那一床白色,好像兒時被調(diào)皮的小孩兒直射向眼睛的手電筒光,刺的李漁眼淚流下來。那一床白色像一道結(jié)界,結(jié)界這邊是李漁,那邊是世界上最愛她的人。她們離得那么近,卻遠的再也互相夠不到了。李漁的幾乎要癱軟了,她幾乎邁不動步子,她強自定了定,走了過去。傅國雄揭開頭部的白色單子,低聲說:“你閨女來了。”
這是她的媽媽,這時候她們本該一邊吃著蛋糕一邊聊天,聊一聊她她的試用期馬上結(jié)束了,人力通知她轉(zhuǎn)正了。聊一聊她還不適應(yīng)工作,同事們她都不熟悉,她覺得有些孤單。媽媽會替她開心也替她難過,會開導(dǎo)她,安慰她。可是現(xiàn)在的她躺在床上,緊閉著眼睛。雖然她臉上的血跡已經(jīng)擦干凈了可是額頭上那么大一道口子。她伸手想要撫摸那道傷痕,手伸到媽媽的額頭邊又停下,她多疼啊。她那么疼,她疼的時候沒有人陪在她身邊也沒有人幫助她,她多么無助啊。這是她的媽媽呀,那個總覺得虧欠她,時時想要掏心掏肺彌補她的媽媽啊。李漁第一次感覺到心臟仿佛被一只無情的手使勁的揉捏,胸口劇烈的疼。李漁垂下手,蹲下來,手握著媽媽的手,她的手還是軟軟的,還有溫度。
“媽媽,媽媽,媽媽...”李漁大聲喊,她多么希望床上的媽媽聽到她的呼喚,睜開眼睛看看她,回答她,可是媽媽不說話。“媽媽,媽媽,媽媽...”李漁開始嗚咽,聲音開始帶著哭腔。“媽媽,媽媽,媽媽...”。媽媽只安靜的躺著,像睡著了一樣。是的,她睡了,長長久久的睡了,不會再醒了。李漁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悲慟,在這個安靜的病房里,放聲大哭。
傅惟盛看著痛哭的李漁,不知該如何是好,傅國雄背過身,把眼淚擦了擦。一個年輕的小護士走進來,給李漁擦了擦眼淚,又把幾張紙巾塞到了李漁手里。對李漁說:“不哭了,打起精神來,帶你媽媽回家吧。”
小護士又對傅國雄說:“到了,可以準備了。”
傅國雄說:“賀蘭,走吧,回家。”
賀蘭是李漁媽媽的名字。
原來是殯儀的車來了,傅國雄要帶著他的賀蘭,李漁的媽媽回到他的老家,入傅家的祖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