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只剩半吊子的氣,未嘗說完幾句遺言,雙眼便木然垂落,不甘地沒了氣息。
“居然掙扎到最后……”
刀片從血肉模糊的脖頸利落抽出,下意識忽略了自己顫抖著的雙手,仔細翻找這人的衣襟夾層,卻發現這個只身刺殺的殺手,并沒有攜帶任何主家的線索。
“閹黨……該死,只是可惜,你甘為附庸,卻骨氣錚錚,堪為奸佞所用?!?/p>
一重東風刮過,留下遍地狼藉。
臨走之時,陸憬還是心疼的瞥了滿地凌亂,氣不打一處來的大力掰斷菜籃。
雖然有任務在身,但她是真的剛買菜回來……
天殺的閹黨……
“咯吱……”
“我回來了,阿雒?!?/p>
陸憬心事重重的走回家中,本就白皙的雙頰更顯憔悴,眼下忽然看見殘壁間生了縫隙,里面被放了幾株扎眼的黃花。
陸憬知曉一會子必有暗哨前來,當即升起警惕地鎖緊院門。
“阿憬,你不是說要買菜回來嗎?”
正在院中灑掃的妙齡少女,看著陸憬面無人色的遮掩什么,手里隱約帶著沒擦凈的血跡。
“阿憬……你的手?沒事吧?”
“不礙事,我半路被一個老伯撞倒,菜撒了一地,手……磕在墻邊流了點血,明日便好了。”
陸憬佯作無事的安慰阿雒,心里卻想著如何能支走眼前這個祖宗,好能順利跟暗哨通信,避過外面虎視眈眈的耳目。
“沒事就好……”
阿雒原本嬌俏的眉眼蹙成一團,她仍有些不信陸憬的說辭,忽而念叨起父親前些日子的來信。
“義父在信里,可是好一頓囑咐,說要你多多照應我……而且,師兄也要來京城了……”
陸憬嗯嗯哼哼的隨聲敷衍,無意打擾阿雒口若懸河的演說,甚至直接忽略掉某人返京的消息,很快便引起阿雒的不滿。
“梅阿婆家中有兩戶商鋪要收租,你昨日答應阿婆……”
“那是你替我答應的吧……”
陸憬無奈的翻了個白眼,臉上的死魚眼垂得恰到好處,動輒便拆穿了阿雒的小心思。
“我今日須得值班,你替我去就是。”
阿雒裝作一副不情愿的模樣,還問過陸憬今日家中并無訪客,實則心里樂開了花,巴不得陸憬快些值班。
“那我替你去了,我走了!”
快走吧……真是姑奶奶……
師父怎么這么想不開……讓阿雒進京長長見識……
陸憬將滿心焦躁通通趕走,硬望著沈雒走出一里開外,才敢回過神與暗哨接應。
約摸過了半個時辰,暗哨從后門利索扔進來半塊卵石,小心搬開石壁的遮掩,將一小撮包裹碎屑的油紙,塞到墻內之人的袖中,左手搭在她指尖,描出指揮使相授的暗語。
“西,三,嬪?!?/p>
陸憬英眉微挑看不出情緒,她轉頭收好油紙,剛想將傳信的縫隙填平,只是眼前這個匆匆來遲的暗哨,似乎也磨蹭著不肯離去。
兩人的動作不約而同的凝固良久,直到陸憬試探性地將內墻往外推了半寸,那人才慢吞吞的離去。
“真是作怪……”
陸憬甚至抬頭反復確認四周無人,才敢辨認暗哨傳遞的信物。
生了老繭的指尖,摩挲著油紙的邊緣,這抹碎屑看似普通,但等陸憬仔細研磨一番之后,發現其中竟有股隱秘的麝香之味。
麝香并不似貧苦人家的物什,難不成……
“罷了……有什么波折,等到了詔獄的大刑,一切……就都水落石出了。”
陸憬無聲的嘆了口氣,多日奔波下來,她縱然心性堅韌,心中也生了幾分疲憊。
不過,這個時辰的話,又該到宮中值班了吧……
宮城的瓦梁露出淡薄的淬金色,紅瓦高墻的紋路,于晨曦照射之下,顯得紫紅交映,底色莊嚴肅穆,也多了幾分悲秋之色。
“來人啊——護駕!”
很不幸,陸憬就是那個恰逢皇帝遇刺,還正巧不在御前侍候的錦衣衛值班。
抬頭望天,一柄尖銳的紅槍,不過半寸功夫,就將要插入身旁同僚的胸膛。
“砰!”
“小心!”
習武之人多年的肌肉記憶,當即替她做出了反應,陸憬幾乎瞬間拋出了繡春刀,將尖槍徑直打翻。
“多……多謝?!?/p>
一看就資質尚淺的年輕錦衣衛,哆哆嗦嗦地向陸憬拱手道謝。
“這是何動亂?”
內殿大監四處相告,宮女也爭相攜著細軟逃跑,活像是……
“這……難不成是……”
“白蓮教,白蓮教闖進宮里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