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霜是想嫁給秋不惑的。
但,也許是覺得他的狀態實在太不尋常,也許是出于對他的擔憂,也許是摸不準他究竟是因為愛她想和她走一輩子才和她結婚,還是他更多的是把她當做一根必須抓住的稻草。
像是一種隱瞞,林霜內心幾番掙扎之后,還是按下了自己想要直接答應的心意。
她沒有正面回答他的問題。
她只是用自己的眼神觸碰著他的眼神,在看似虛無中找到那一片真實的情感的存在,問秋不惑:“秋不惑,你為什么也瘋了?”
秋不惑沒有回答她,只是抱著她,吃東西也抱著她,睡覺也抱著她。兩人似乎各藏心事,卻即使一整天彼此沉默,也默契地沒有打破這一切。
只是,林霜終究還是不能每一天只待在他能看得見她的地方。
她要去工作,他不肯放她離開,他的目光,他的心,總是那樣執拗地抓著她,從外到里。
林霜見他不肯放手,嘆了一聲:“我不能一直請假不工作啊。”
秋不惑仍然緊緊攥著她的手。
林霜就又說:“我到哪兒都跟你保持聯系,這樣好不好?”
秋不惑的手終于松動了。
“記得聯系我。”大概是因為有段時間沒說話,他的聲音有些滾了沙一樣的質感,“不許失聯。”
林霜答應了他。
只是意外總是來得很突然,總是發生在人并不設防的時候。林霜在走在回家的路上,受到了襲擊。
關于那次襲擊的記憶,她并沒有多少,因為這件事實在是發生得太快了,她被人從身后一下就砸暈了。
醒來的時候,她還摸到自己的腦袋上有血。疼痛,眩暈,視線模糊不清,她在歹徒不注意的間隙,摸到了手機,撥通了緊急聯系人,只是她在還不知道電話有沒有接通的時候,就已經再次暈了過去。
再次醒來時,耳邊有嗡嗡的鳴響。她被人抱在懷里,眼皮太沉重,她沒有力氣再有除了眨眼以外的任何動作,所以她也沒法看到那人的臉。只是,這個懷抱好像很熟悉。
鼻腔里有一股不屬于她的血腥味。
誰受傷了嗎?
不是她,那是……他?
她又暈了過去。
后來華英告訴她,她是在家門口發現的她,發現她時,她已經被包扎好了傷口,救護車也沒一會兒就到了。
林霜坐在病床上,只是沉默。
她想確定一個猜想。
那個一路抱著她的人,是秋不惑的猜想。
手機的消息還沒發出去,秋不惑的消息先彈了出來。
【秋不惑:分手吧。】
林霜看見這簡短的三個字,吸了一口氣,陡然間渾身顫抖起來。
華英剛進來病房,就看到她像喘不過氣來一樣,一邊哭泣,一邊顫抖,一邊滿臉的茫然無助。
林霜不管不顧地要下病床,還是被華英強按回去的。
傷好之后,華英陪她去了很多地方,都是她放在楓色方形紙盒里的那本筆記里,記錄過的,她和秋不惑去過的地方。
有時候她會待在那些地方,一直發呆,一直發呆。華英看她那副模樣,都不敢讓她單獨待著,怕她想不開。
后來她再也沒提過秋不惑,表現得和平常沒太大差別,只是人好像沉默了些許,只是執著地在每年的霜降,往返于秋林路上。
華英也不知道,她是瘋了,還是好了。
而現在,秋林路上,秋不惑抱著她,口里重復著她對他的在意。
“林霜,不要跟林潭結婚。”秋不惑說。
他的語氣帶著一絲乞求和委屈,林霜甚至恍惚間覺得,她和他好像根本沒有分開過,根本就沒有分開的那三年。
林潭帶著一絲疑惑:“誰告訴你我要跟林潭結婚?”
秋不惑一愣:“我聽云緣說,你今天會來秋林路和林潭見面,如果這之后林潭還不肯放棄,你就要結婚了。”
林霜聽著他說的話,腦中映出云緣那張狐貍似的臉:“云緣說的也沒錯,但他應該是故意刺激你的。”
轉過身,見秋不惑表情疑惑,林霜繼續說:“你真的這么多年看人還是老樣子,云緣就是個老奸巨猾的狐貍。”
秋不惑的表情卻不敢有一點松懈:“你心里只有我,還要和林潭結婚?你們都沒談過戀愛,林潭那個人……”
“是啊,我是要結婚。”林霜微笑著,點點頭,又搖搖頭,“可我是要跟你結婚。”
秋不惑驚詫地看著她,話都說不利索:“什……什么。”
林霜背著手,一點一點湊近他。
“三年前,是你說要跟我結婚的。你忘記了?”林霜邊近他身,邊說,“我現在答應了,你答不答應?”
秋不惑幾乎手足無措:“林霜,我……”
雖然手足無措,但秋不惑還是在林霜靠近他的時候,把她拉進了懷里。男士香水的淺香擁簇著她,林霜也緊緊地抱著他。
“我答應。”秋不惑說。
兩人的氣味,似乎在時隔多年之后,再一次糾纏在一起了。
秋不惑送林霜回家的路上,兩人終于再一次推心置腹。
秋風拂過秋不惑和林霜的大衣,拂過他們不知不覺就牽到一起的手。他們一點都不覺得冷,那大概是因為相握的手,實在太暖。
“我一直都知道你躲著我,雖然不知道你是為什么。不過,你一直在等你,等你愿意和我正面相迎,等你愿意告訴我,這一切的前因后果。”林霜說。
“如果你再不來找我,我就要主動找你求婚了。”
秋不惑仔細聽著,滿腔的情感再也控制不住一樣,要噴薄而出。
“你……不怪我嗎?”
林霜假裝沉吟:“嗯……那要看你的解釋怎么樣了。”
秋不惑深吸了一口氣。
“大概是因為,我真的不會看人吧。”他組織了一下語言,繼續說,“被秋家認領之后,我才了解到,我的生母早已經去世,是我的生父和我的繼母,來到我養父母家把我帶回去的。”
“繼母給人的感覺不難相處,我一度以為,她是個好人。為了感謝養父母的撫養之恩,在繼母的主張下,秋家給了我養父母五百萬。”
這筆錢對于秋家來說九牛一毫,但對于生活并不富裕,又沒見過多少世面的秋不惑的養父母來說,卻是從未在存款里見到過的一串數字。
秋不惑的養父是一個常年在外廝混不回家的男人,他的養母耳根又軟,錢一到,他的養父就根本不顧養母,把五百萬都收入了自己的囊中。
他的養父從沒有能這么大手大腳花錢的機會,很快,在所謂熟人的各種吹風下,染上了戒不掉的賭癮。
“他欠了太多債了。”秋不惑說,“我聽說這件事,想幫他去還債,所以,三年前,我找到了他。”
他找到和養父約定的地點,沒見到養父的人,他并不知道,養父約他的地點,是一個有監控死角的河邊。
養父不知從哪突然竄出來,把他推下了水。
聽到這里,林霜一怔:“你的養父,他要殺你?”
秋不惑點點頭:“我一開始很不理解,他為什么要這么對我。”
他在河里僥幸活了下來,報了警。但是被推下水,被淹沒的記憶實在讓他太恐懼了,但更讓他恐懼的,是自己身邊的親人,竟然要殺他。
劫后余生,他帶著恐懼,根本睡不著。養父還沒抓到,也不知道躲到了哪里。
就是那時候,他極度不安地抱著林霜,或者縮在她的懷里。
他一遍又一遍地,讓林霜不要離開他。
說到這兒,秋不惑眼眶變得紅了:“這是我第一次遇到這么可怕的事情,我真的……太害怕了。”
林霜停下腳步,抱住了他,沒有說話,只是為了讓他感受到她的存在。
“后來你說要出去工作,”秋不惑說,“我就放你走了。”
可是,他沒想到的是,他那被債務逼得已經沒有人性的養父,竟然找上了林霜。
他的養父把林霜打暈了,以她的性命威脅他現身,讓他一個人過來,不可以有人陪同,更不可以通知警方。
他來了。
可是沒想到他的養父還沒有死心。他竟然還想要他的命。
與上次不同的是,他有必須要帶出去的人。不知道是不是因為這份信念,他的手雖然顫抖著,卻沒有在養父的手中落敗,他在與養父的搏斗中受了傷,但養父也沒好到哪去。
他有了帶著她脫身的機會,卻也在慌亂中讓養父逃走了。
“我把你放到你和華英住的房子門口,躲在暗處,直到救護車到,華英發現你,我才敢離去。養父逃了,我不敢再和你有接觸,我怕……會像那次一樣,害了你。”
林霜抬頭看著他:“所以你提了分手,所以你躲著我。”
秋不惑點點頭。
“那現在呢?”林霜問。
“都解決了。”秋不惑說,“只有這樣,我才敢來見你。”
也不知道該說是愚蠢還是自大,養父并沒有聽從授意殺秋不惑的人的話,隱姓埋名躲到海外去。他被警方抓捕后,供認不諱。
幕后的指使者,是秋不惑的繼母。只是因為秋老爺找到了秋不惑,一定要接他回來,只是為了未來秋老爺去世的時候,她能拿到更多財產,她就一定要除掉秋不惑。
她利用養父的心理,故意引導養父走上還不上賭債的歧路,又拿金錢做誘餌,引誘養父殺了他。
聽完秋不惑說的一切,林霜也不知該說些什么安慰他。
兩人沉默著,繼續在路上走。
“突然不想回家了。”林霜說。
“那去哪?”秋不惑問。
林霜打開楓色的紙盒,拿出里面的筆記本,打開到寫滿他們曾經共同去過的地方的一頁,遞到他的面前。
“給,你看看,你想去哪?”
看著這些熟悉的地名,秋不惑淺淺地笑了起來。
林霜靜靜地看著秋風和他的手指一起翻看這本筆記,也笑了起來,笑著說,他笑得很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