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霧未散,繡坊的檀香已裊裊爬上房梁。
清晨的繡坊被晨光溫柔地鋪滿,透過雕花窗格灑進來的陽光,在木地板上投下斑駁的影子。空氣中彌漫著淡淡的木香和絲線的清新氣息,仿佛時間在這里放慢了腳步。
懷蘭嬢嬢正坐在繡架前,手中銀針穿梭,孔雀藍的絲線在她指間流淌,如同天光下的湖泊。她的動作輕柔而熟練,每一針都像是在與時光對話,講述著古老的故事。
娜娜架起攝像機,葉森在一旁調試燈光,確保每一個畫面都能清晰地呈現(xiàn)。直播間的彈幕不斷滾動,觀眾們驚嘆于這雙蒼老卻靈巧的手指。
彈幕突然跳出一條刺眼的評論:【這種老古董手藝早該淘汰了!機器繡一分鐘頂她繡一天!】娜娜手指一顫,鏡頭微微晃動。
懷蘭嬢嬢卻笑了,銀針挑起一縷孔雀藍絲線,對著鏡頭道:“姑娘,機器能劈出十六股線嗎?能繡出霧靄流動的‘魂’嗎?”她將繡布翻轉,陽光穿透背面的陰陽紋樣,彈幕瞬間被【震撼!!】刷屏。
謝之遙站在陰影里,攥緊了口袋里纏成團的絲線——他第一次意識到,那些“過時”的東西里,藏著機器永遠無法復刻的溫度。
“風鈴紋的靈感來源于馬幫鈴鐺。”懷蘭嬢嬢指著繡布上的花紋,聲音沉穩(wěn)而溫柔,“在過去,馬幫走茶馬古道,鈴鐺聲是平安的象征。這種紋樣講究‘三暈色’技法,由深至淺,三種同色系絲線疊繡,才能表現(xiàn)出山間霧靄流動的感覺。”
她用指尖輕輕撫過繡面,光線透過絲線,泛起一層淡淡的光暈。觀眾們屏住呼吸,看著銀針帶著孔雀藍絲線穿透布面,每一針都如同在時光中落下的刻痕。
“這叫‘破線繡’。”懷蘭嬢嬢輕聲道,手中的絲線被她熟練地劈開,“一根絲線要劈成十六股,才能繡出最細膩的風紋。”
鏡頭轉向謝之遙,他學著劈線,結果卻把絲線纏成一團。許紅豆在一旁偷笑,接過他手中的線,耐心地幫他解開。
“手勁太大了。”她低聲道。
謝之遙摸摸鼻子:“原來劈線比雕木頭還難。”
絲線又一次在指尖斷裂時,謝之遙猛地捶了下膝蓋。他瞥見許紅豆指導孩子時溫柔的笑,胸口像塞了團濕棉花。雕木頭時,每一刀下去都能看見成型的紋路,可這該死的絲線偏偏欺生!
懷蘭嬢嬢的聲音從背后傳來:“急什么?馬幫走茶馬古道,也得一步一步磨破草鞋。”他怔住,忽然想起自己雕壞第一把木勺時,爺爺也說過類似的話。
彈幕里有人問:“為什么叫‘繡魂’?”
懷蘭嬢嬢停下手中的活,舉起繡布,對著陽光輕輕一晃。光線穿透繡面,竟在背面呈現(xiàn)出另一種完全不同的紋樣。
“你們看——這是一種‘陰陽雙面繡’。”她微微一笑,“魂,就是暗處的功夫。就像做人,心正了,面兒才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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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鈴紋的門簾隨風輕輕搖曳,門前游客排起了長隊,每個人都想體驗這場特別的“非遺祈福儀式”。門簾下垂落著流蘇,流蘇的末端系著精雕的小木牌,上面刻著不同的祝福詞——這些都是夏夏連夜雕刻的。游客們閉上眼睛,隨意摸到一條流蘇,取下木牌,低聲讀出祝愿。
娜娜站在人群中,看著游客們一個個拿到木牌,目光不自覺落在夏夏身上。突然,她發(fā)現(xiàn)自己手里多了一塊小木牌,雕刻著一行細小的字——“愿娜娜頭痛痊愈”。
她愣了一下,抬頭看向夏夏。
“你……你怎么知道?”她的聲音有些發(fā)顫。
夏夏摸了摸鼻子,輕聲道:“你老是揉太陽穴,我看出來的。”
那夜雕刻木牌到凌晨,夏夏的刻刀在“痊愈”二字上多停留了三秒。他想起小時候父親醉酒后的嘟囔:“觀察入微的人,不是天才就是癡人。”
娜娜轉身時,他迅速把抽屜里另一塊未完成的木牌推進去——上面只有半句“愿陪你看…”
娜娜的耳尖悄悄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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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旁的小朋友扯了扯許紅豆的衣角,好奇地問:“姐姐,為什么這些線摸上去涼涼的?”
許紅豆蹲下身,耐心地解釋:“這是滇南特有的冰蠶絲。夏天摸著像泉水,冬天卻會變暖。”
話音未落,一件外套突然披在她身上。她一回頭,正對上謝之遙的目光。
“你……你什么時候拿的外套?”
謝之遙聳聳肩,嘴角帶笑:“偶然帶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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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幕降臨,民宿里透出溫暖的燈光。許紅豆在前臺整理賬目,突然發(fā)現(xiàn)桌上多了一個無名包裹。她拆開一看,里面是一條手帕,上面繡著歪歪扭扭的風鈴紋,角落里還有兩個小小的簡筆畫——一個紅豆,一個遙。
她一怔,手機震動,謝之遙的消息彈了出來。
“繡了三十次才成功,背面的針腳都拆給你檢查了——嚴格按照滇繡標準流程,請許經(jīng)理驗收。”
許紅豆捧著手帕,忍不住笑出聲來。她拍下照片,回了條信息:“針腳像狗啃的,但……靈魂滿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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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下,庭院中燃起溫暖的燭光。懷蘭嬢嬢站在老銀杏樹下,面前鋪著靛藍染布,中央擺著一碗清水,一包茶鹽。她將一根銀針浸入水中,輕聲說道:“百年前,馬幫用這水洗傷口。今天,我們用它開針眼。繡品沾了血淚山河,才有魂。”
年輕的繡娘們輪流刺破指尖,血珠落入水中,暈開淺紅色的漣漪。
最年輕的小繡娘阿禾咬著嘴唇不敢下針。許紅豆蹲下來挽起袖口:“怕疼?我陪你。”銀針刺入的瞬間,阿禾“嘶”了一聲,卻咯咯笑起來:“原來和打耳洞差不多嘛!”血珠滴入碗中時,許紅豆恍惚看見水面映出自己第一次沖泡咖啡拉花失敗的模樣。
許紅豆上前一步,聲音有些緊張:“我也……可以嗎?”
懷蘭嬢嬢看了她一眼,遞過針:“心誠的人,針自會認主。”
許紅豆深吸一口氣,接過銀針。血珠落入水中,月光映在水面,仿佛天地交匯。
一縷晨風掀起門簾,許紅豆的繡帕被吹落到地上。謝之遙彎腰去撿,發(fā)現(xiàn)帕子背面除了狗啃般的針腳,還藏著一處沒拆干凈的線頭——那是他第三十一次繡到半夜,不小心扎破手指留下的淡紅痕跡。
畫外音響起,懷蘭嬢嬢的聲音溫柔而堅定——
“針腳亂了能拆,線斷了能接,只要魂還在,繡品就永遠活著。”
許紅豆突然搶過帕子,指尖劃過那處線頭,輕聲說:“下次,我教你收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