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嘖,這獅子繡得再威猛,終究少了點‘活氣兒’,匠氣太重,靈氣不足!”
長沙,燈火通明的現代刺繡工作室里,我,姜月,正對著一幅剛剛獲得某項設計金獎的湘繡獅子圖,毫不留情地進行自我批判。
作為圈內小有名氣的青年湘繡設計師,我癡迷于這項古老的非遺技藝,尤其沉醉于老湘繡中那種呼之欲出、氣韻生動的“靈性”。可惜,如今流水線般的生產和快節奏的審美,讓太多作品只剩下華麗的軀殼,失了靈魂。
煩躁地放下手中的平板電腦(上面是各種現代設計稿和老繡譜的掃描件),我習慣性地拿起工作臺上插著的一枚古樸銀針。這是我家傳下來的,據說已有數百年歷史,針身極細,泛著溫潤的烏光,似乎還刻著某種極淡的云紋,觸手帶著一絲奇異的冰涼感。每次心緒不寧或缺乏靈感時,握著它,似乎總能讓我平靜下來。
“老祖宗啊老祖宗,你們當年到底是怎么繡出那種‘天工’般的感覺的?”我摩挲著針身,對著針尖出神。
也許是連續熬夜趕稿,精神太過疲憊,指尖一個不穩,那枚異常尖銳的針尖竟深深刺入了我的食指!
“嘶!”
劇痛襲來,一滴鮮紅的血珠瞬間涌出,不偏不倚地沁入了針孔之中。
剎那間,古老的銀針猛地爆發出璀璨奪目的白光!一股強大到無法抗拒的眩暈感將我吞噬,耳邊仿佛傳來一聲跨越千年的、縹緲而威嚴的嘆息……
……
“咳咳……咳……”
肺部火燒火燎的痛感和令人窒息的霉味將我從混沌中喚醒。
“月兒!月兒你醒了?老天保佑!你可嚇死娘了!”一個帶著哭腔的女聲在耳邊響起,隨即一雙粗糙但溫暖的手緊緊抓住了我。
我猛地睜開眼。
入目的是昏暗低矮的茅草頂,土坯墻壁上糊著發黃的舊報紙(不,是更古老的紙張),空氣中彌漫著刺鼻的草藥味、廉價松油燈的煙火味,還有……絲線和布料特有的那種微塵氣息。
一個面色蠟黃、眼窩深陷的中年婦人正淚眼婆娑地看著我,她身后還躲著一個瘦得像豆芽菜的小男孩,正用又怕又好奇的眼神瞅著我。
陌生的環境,陌生的人……
“我信了你的邪咯!”一句地道的長沙俚語在我心底炸開,“開局就給我上這種地獄難度?!”
龐雜的記憶如同潮水般涌來,沖擊著我的神經。這個身體也叫姜月,年方十五,生活在一個叫大楚王朝的古代時空,地處潭州府湘靈縣。她的家曾是縣里小有名氣的“姜氏繡坊”,一手湘繡技藝祖傳三代。可惜父親一年前意外去世,母親林氏體弱多病,繡坊生意一落千丈,家中技藝也只剩下些粗淺功夫。原主為了給母親抓藥,沒日沒夜地趕工繡些廉價荷包,最終心力交瘁,一病不起,剛剛……咽了氣。
而我,一個對湘繡有著近乎信仰般執著的現代設計師,就這么成了她?!
更糟糕的是,記憶顯示,三天前,縣里最大的繡莊“錦繡閣”的管事放話,要么姜家還清之前借的十兩銀子(給姜父看病欠下的),要么就拿這家鋪面和祖傳的幾張繡譜抵債!今天是最后期限!
真是屋漏偏逢連夜雨!
“月兒,你感覺怎么樣?頭還疼嗎?”林氏擔憂地問,聲音虛弱。
“……沒事。”我艱難地開口,嗓子干澀得厲害。正想說什么,忽然感覺手心一緊,低頭一看——那枚祖傳的銀針,竟然也被我緊緊攥在手中!而且,它似乎不再是現代時那般黯淡無光,針身流轉著一層極其內斂的清輝,仿佛……活了過來。
【靈犀針】
一個名字突兀地出現在我的意識里。
手指觸碰到針身的瞬間,一股清涼的氣息順著手臂流入腦海,原本因記憶融合而劇痛的頭部瞬間清明了許多!關于湘繡的各種針法、配色、構圖,無論是現代學到的設計理論,還是原主記憶里那些零碎的、基礎的家族傳承,都變得前所未有的清晰、井然有序!
金手指?!來得正好!
“砰!砰!砰!”粗暴的砸門聲打斷了我的思緒。
“開門!姜家的!欠債還錢,時候到了!別給老子裝死!”一個囂張跋扈的公鴨嗓在門外響起。
林氏和弟弟小河瞬間嚇得臉色慘白。
“又是錦繡閣的馬管事……”林氏聲音都在發抖。
馬管事?記憶里立刻跳出關于這個人的信息:錦繡閣老板的小舅子,仗勢欺人,早就想吞并姜家這間位置不錯的老鋪子,這次逼債不過是借口。而且此人……似乎極好面子,又有點迷信?
很好。
“娘,小河,你們待在屋里,我去。”我深吸一口氣,扶著床沿站了起來。身體雖然虛弱,但眼神已經徹底變了,那是一種久經商場(雖然是現代的)和面對挑剔客戶磨練出的冷靜與銳利。
我整理了一下身上打滿補丁但還算干凈的布裙,將那枚靈犀針小心地插入發髻——觸碰到頭皮時,又是一陣清涼舒爽。我走到院中,打開了那扇吱呀作響的院門。
門口站著一個穿著綢緞、三角眼、留著兩撇鼠須的中年男人,正是馬管事。他身后還跟著兩個兇神惡煞的家丁,一看就不是善茬。
“喲,病秧子終于舍得出來了?”馬管事斜睨著我,滿臉鄙夷,“錢呢?湊齊了嗎?還是準備好把鋪子和人一起交出來了?”
“馬管事。”我微微頷首,聲音平靜無波,“欠債還錢,天經地義。只是十兩銀子不是小數目,我家的情況你也清楚……”
“少廢話!”馬管事不耐煩地打斷我,“老子沒工夫聽你哭窮!今兒要么見錢,要么收鋪!或者……”他猥瑣的目光在我身上轉了一圈,“或者你這小身板,給我家少爺做個通房丫頭,這債也就……”
“馬管事說笑了。”我再次打斷他,語氣依舊平靜,眼神卻驟然變冷,“我家雖敗落,也是清白人家,容不得這般羞辱。”
也許是我的眼神太過銳利,馬管事后面的話噎了回去,臉色有些難看:“哼!清白?窮得都快當褲子了還談清白!給臉不要臉!來人!給我進去收東西!”
“等等!”我揚聲道。
手指悄悄捻了一下發髻上的靈犀針,腦中靈光一閃。
“馬管事,你如此急著收鋪,恐怕不僅僅是為了區區十兩銀子吧?”我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長的笑容,“錦繡閣最近是不是接了府臺大人家眷的大單子?聽說……還缺幾樣能鎮得住場面的精品繡件?若是因為強占孤兒寡母的家業而誤了給貴人交貨的時辰,甚至傳出什么不好的名聲……這責任,馬管事你擔待得起嗎?”
這番話半真半假,一半來自原主記憶里聽到的風言風語,一半是我根據他急切的樣子進行的詐唬和推測,更暗暗觸碰了靈犀針,希望能帶來點“靈感”。
果然,馬管事臉色大變!府臺家的單子是錦繡閣的機密,這丫頭怎么會知道?!而且她說得沒錯,這單子要是出了紕漏,他姐夫非扒了他的皮不可!強占產業的名聲要是傳到府臺耳朵里……后果不堪設想!
他驚疑不定地看著我,仿佛第一次認識這個平日里唯唯諾諾的小丫頭。
“你……你休要胡言亂語,危言聳聽!”馬管事強自鎮定,但眼神已經開始閃爍。
“是不是胡言,馬管事心里有數。”我乘勝追擊,語氣篤定,“我家是沒落了,但祖傳的手藝還在。逼死我們,對錦繡閣的名聲沒半點好處。不如……我們打個賭如何?”
“打賭?”
“對。”我挺直腰桿,迎上他的目光,一字一句道,“給我三天時間!我繡一幅作品出來。若能入得了馬管事的眼,證明我姜家手藝未失傳,這十兩銀子,請寬限三個月,我們按月歸還!若我繡不出,或者繡得不堪入目,這鋪子、地契、繡譜,雙手奉上,我姜月也任憑處置!絕無二話!”
三天?繡一幅能入他眼的精品?
馬管事看著眼前這個面黃肌瘦卻眼神亮得驚人的少女,心中冷笑。姜家如今什么水平他還不清楚?別說三天,就是三個月也未必能拿出什么像樣的東西!這丫頭不過是虛張聲勢,想拖延時間罷了!
讓她賭!當眾立下賭約,三天后她拿不出東西,自己再來收鋪,名正言順,還能徹底踩死姜家這塊絆腳石!
“好!好一個有骨氣的丫頭!”馬管事撫掌大笑,眼中卻滿是算計和輕蔑,“老子就給你三天!三天后的這個時辰,我親自來取繡品!若是讓我滿意……哼,再說!若是不堪入目……你剛才說的話,可別忘了!”
“君子一言!”我朗聲道。
“好!我們走!”馬管事一揮手,帶著人揚長而去,仿佛已經看到了三天后勝利的場景。
直到他們的身影消失在巷口,我緊繃的神經才驟然一松,身體晃了晃,幾乎站立不住。
“月兒!你……你怎么能答應他啊!三天……我們怎么可能……”林氏沖出來,急得快哭了。
“娘,別擔心。”我扶住她,聲音雖然虛弱,卻帶著一股不容置疑的堅定,“有我在,就有辦法。”
我轉頭看向屋內那簡陋的繡架,以及角落里那幾捆顏色黯淡、質量低劣的絲線。
三天時間,一幅能讓挑剔的馬管事“滿意”的湘繡作品……這確實是地獄難度。
但我,姜月,從不是輕易認輸的人!
我抬手,輕輕撫摸發髻上的【靈犀針】,感受著指尖傳來的那一絲若有若無的清涼與悸動。
現代的設計理念,被喚醒的血脈天賦,還有這神秘的靈犀針……
我就不信,憑著這“靈繡天工”,還闖不出一條路來!
深吸一口氣,我走到繡架前。
開始吧!我的湘繡逆襲之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