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光匆匆如流水,轉瞬即逝。
張雁聲看著鏡中那張布滿皺紋的臉,眼神里全是唏噓與倦怠。
年輕時的她覺得40歲離她很遠很遠,而今步入中年才驚覺一切皆在彈指一揮間。
“當天邊那顆星出現……”
突然響起的手機鈴聲,打破了張雁聲的自怨自艾。
她拿起洗漱臺上的手機,看著來電名字時眉頭下意識的蹙了起來。
深吸了兩口氣,她平復了好一會兒才按下了綠色鍵。
“周云峰,你考慮清楚了?周煜結婚了你到底要不要出錢?別忘了,他也是你兒子。”
張雁聲的聲音有些冷,她的怒氣已經在爆發的邊緣了。
只因為手機對面的人不是別人,而是她已經離婚多年的前夫。
這些年兩人少有聯系,而今聯絡頻繁不過是為了他們的親兒子周煜結婚一事。
現如今的年輕人和她們那一代人不一樣,結婚不光是扯張證就可以的。
不說彩禮,婚房,單就婚禮這一項開支就不少。
周煜這個“戀愛腦”,剛22歲就一手畢業證,一手結婚證。
為此,張雁聲已經失眠一個多月了。
她本身工作一般、能力普通,前些年存的錢都花在了周煜的學習上。
原以為孩子畢業后她能輕松兩年,卻不料他給她放了個大招。
說結婚就結婚,不僅要房,要車,要彩禮,還要完美的婚禮。
有時候,張雁聲都覺得她是不是上輩子欠了他的。
這輩子,他就是來找她討債的。
而她這位“前夫哥”真心不是什么好東西,當年出軌不算,還設計讓她靜身出戶。
這些年她獨自扶養周煜讀書長大,日子雖然苦,但她也認了。
誰讓她當初識人不清,既然選了跪著走也要走完。
“張雁聲,周煜已經成年,我沒有義務為他的行為買單。錢我有,但我一分都不會給。你不是有骨氣嘛,孩子從小跟著你,他的事兒別再給我打電話了。我已經成家,你總打電話過來讓我媳婦誤會就不好了。”
周云峰的話像一柄鋼刀,直插入了張雁聲的心臟。
她的臉瞬間白了又紅,紅了又白,像個調色盤一樣。
“你個老癟三……”
張雁聲氣得破口大罵,只是她的罵聲被對方傳來的“嘟嘟”聲打斷了。
她高高揚起手機,用力向下砸去。
只是扔出去的瞬間,她收回了手。
一個手機千兒八百塊看似不貴,但對現在的她來說也是一筆大開銷。
“娘的誤會,她一個小三上位的狐媚子有什么資格誤會。周云峰,老娘詛咒你生兒子沒……”
張雁聲罵罵咧咧的發泄著心中的憤懣,只是罵到后來才發現她罵了個寂寞。
畢竟他就周煜一個兒子,而他也是她的兒子。
一瞬間她的眼中匯聚起水霧,水霧瞬間凝聚成珠“撲哧撲哧”的往下掉。
要強了一輩子的她,在知道她被人三了的時候沒哭,在被離婚,被靜身出戶時沒哭,卻最終敗給了現實。
這一切她不知道該怪誰?
怪自己不夠努力?還是怪兒子不懂事?亦或者怪前夫的無恥?
好像哪一個都能成為她怨怪的理由,但哪一個又都可以被原諒。
哭著哭著,她的眼前變得模糊。
等她抬手擦掉臉上的淚珠,才發現眼前的一切都變了。
原本現代化的LED衛浴鏡,變成了巴掌大的小圓鏡。
明亮逼仄的衛生間,變成了悠長狹窄的巷子。
在她的腳邊還放著兩個大大的土黃色帆布包,鏡中的她風塵仆仆,一臉疲憊,明顯是遠歸的模樣。
突如其來的風吹拂起她臉上的碎發,癢癢的,像個調皮的孩子一樣。
她隨意的將其別在了耳后,看著眼前跑來跑去的孩童,行色匆匆的路人,再看看路邊低矮的房屋,泡桶樹,張雁聲確認了一個事實。
她重生了。
重生的時間節點,正是她知青回城的那一天。
“雁聲,你回來了?”
突如其來的一道驚呼聲,讓她抬頭看向了前方。
看清迎面朝她跑過來的姑娘,張雁聲嚇得連連后退。
“朱珠,你沒……”
“死”字在出口的瞬間被她吞回了肚子。
眼前的朱珠年輕漂亮,面色紅潤,不是她記憶中那個即將離世的模樣。
她們是兩個人,就像她一樣。
她也不再是40歲那個一無所有,遇事只能暗自傷感的張雁聲了。
現在的她還年輕,一切都還有機會重新來過。
“朱珠,你什么時候回城的?工作安排好了嗎?謝謝你來接我。”
久別重逢的好朋友雖然有些生疏,但多說幾句又很快找回了當初的感覺。
朱珠拎起張雁聲腳邊的一個包包轉身就走,張雁聲看著她的背影好半天才追了上來。
“你太客氣了,能再見到你我很高興。我回來有一個月了,工作安排在鞋廠的縫紉車間。你的工作也是,你媽給你辦好了頂替接班手續,就等著你回來了。對了,工作給你了,你哥嫂就沒意見?現在沒有單位接收,下鄉的人就回不來。難不成他們就不著急?”
朱珠明顯想不通張家父母、兄嫂的心思,但對張雁聲處境的擔憂卻是實打實的。
整個東城鞋廠的人,包括廠里的狗都知道,張家父母重男輕女。
夫妻倆把女兒當野草,兒子卻當成了寶。
工作不留給兒子,反而給了女兒,這事兒不管誰看都會覺得有蹊蹺。
“放心吧,他們有打算,我也有自己的小心思。走著瞧吧,誰笑到最后算誰贏。”
張雁聲無所謂的笑了笑,提起包追上朱珠挽著她的手輕快的朝著鞋廠家屬院走。
“你可長點心吧,我總覺得你爸媽在憋大招。我剛經過你家的時候,看見你家里進了一個陌生男人。長得一般,但個子挺高。你爸媽對他很熱情,老遠都能聽見他們的寒暄聲。”
朱珠伸手拉停張雁聲,擔心的看著她。
她沒說的是,她聽見張家兩口子對男人很是討好。
“你說的男人是不是左側眉尾有一顆大黑痣?”
張雁聲反手指向了她的眉尾,眼睛微瞇了瞇露出了了殺人的兇光。
“你認識?”
朱珠好奇的看著張雁聲。
“認識,他就是化成灰,我也不會忘。”
張雁聲微微一笑,拉著朱珠繼續往前。
此刻,她的腳步輕盈有勁兒,全然不似剛剛的遲滯。
周云峰,乖乖迎接姑奶奶的疾風驟雨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