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光散去后，俞陌站在一片虛無之中。

這里沒有天空，沒有大地，只有無數(shù)漂浮的時間碎片，像破碎的鏡面般折射著不同時空的場景。有的碎片里是燃燒的實驗樓，有的是平靜的校園，還有的顯示著俞陌從未見過的未來景象。最令人不安的是，這些碎片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消融，如同陽光下的雪片。

“時間之痕的內(nèi)部……”俞陌喃喃自語。他的聲音在這里沒有回聲，直接被虛無吞噬。

胸口的鐘表印記已經(jīng)停止轉(zhuǎn)動，指針凝固在11:59的位置。俞陌試著呼喚程雨晴和林修齊的名字，卻得不到任何回應(yīng)。直到——

一陣微弱的銀光從遠(yuǎn)處亮起。

俞陌跌跌撞撞地向光源跑去，腳下的“地面”時而堅硬如冰，時而柔軟似棉。隨著距離拉近，那銀光逐漸顯現(xiàn)出人形——是程雨晴。她跪在一塊巨大的時間碎片上，雙手緊握胸前的銀色吊墜，燙金花紋在皮膚上忽明忽暗。更令人擔(dān)憂的是，她的右半身已經(jīng)呈現(xiàn)出半透明的晶體狀態(tài)。

“程雨晴！”俞陌沖上前，卻在觸碰她的瞬間被一股力量彈開。

程雨晴緩緩抬頭，眼神恍惚：“俞陌？你也是……碎片嗎？”她的聲音輕得像羽毛，“我看到太多碎片了……分不清哪些是真的……”

俞陌這才注意到，程雨晴所在的時間碎片里正飛速閃過無數(shù)記憶畫面——有些是他們共同經(jīng)歷的，有些則完全陌生。最令人心碎的是其中一個畫面：年幼的程雨晴獨自站在程教授的病床前，而病床上的男人正將一個青銅匣交給看不見的某人。

“程雨晴，看著我！”俞陌提高音量，“念初在哪里？林老師呢？”

聽到這兩個名字，程雨晴的眼神清明了一瞬：“林修齊……他去找念初了……”她艱難地抬起半透明的手，指向遠(yuǎn)處，“時間之痕的核心……”

俞陌順著她指的方向看去，在無數(shù)漂浮的碎片盡頭，有一團金色的光芒正在脈動，如同心臟跳動。隱約可見一個小小的身影懸浮其中。

“堅持住。”俞陌握緊青銅短劍，“我去找他們，然后我們一起離開。”

程雨晴卻搖搖頭：“不……規(guī)則不是這樣的。”她指向俞陌胸口的鐘表印記，“時間之痕需要……平衡。有人進來，就必須有人留下。”

俞陌剛想反駁，腳下的“地面”突然劇烈震動。遠(yuǎn)處，金色的核心開始不規(guī)則地閃爍，幾道黑色的裂縫在虛無中蔓延開來。

“它不穩(wěn)定了！”程雨晴掙扎著站起來，“我們得趕快……”

她的話被一聲震耳欲聾的碎裂聲打斷。兩人面前的時間碎片突然爆裂，一個身影從中跌落——是林修齊。他的眼鏡碎了一片，白襯衫上沾滿血跡，懷里緊緊抱著昏迷的念初。

“林老師！”俞陌沖上前扶住他。

林修齊的狀況比程雨晴更糟。他的身體已經(jīng)大部分晶體化，胸口處有一個可怕的空洞，里面不是血肉，而是旋轉(zhuǎn)的藍(lán)色光點。但當(dāng)他看到程雨晴時，嘴角卻揚起一個疲憊的微笑：“找到你們了……”

程雨晴踉蹌著撲過來，銀光從她指尖流出，試圖治愈林修齊的傷口，卻只是杯水車薪。林修齊輕輕按住她的手：“沒用的……時間之痕已經(jīng)……”

“不！”程雨晴的聲音帶著前所未有的激烈，“一定有辦法！我們?nèi)齻€都在這里，我們可以——”

“創(chuàng)造‘月光第三階’。”林修齊突然說，眼神變得銳利，“記得父親的理論嗎？當(dāng)穿越者、守護者和觀測者的力量完美融合……”

“就能暫時穩(wěn)定時間裂縫。”俞陌接上，想起了古籍上的記載，“但代價是……”

“必須有人留在裂縫中維持平衡。”林修齊平靜地說完，低頭看著懷中的念初，輕輕撫摸她的金發(fā)，“我已經(jīng)做好了選擇。”

程雨晴的眼淚無聲滑落：“哥哥……”

這個稱呼讓林修齊渾身一震。他緩緩抬頭，眼鏡片后的眼睛微微睜大。程雨晴繼續(xù)道：“我記得……所有的事了。父親把你帶回家的那天……你教我彈的第一首鋼琴曲……”她的聲音哽咽，“你一直……都是我哥哥。”

林修齊摘下破碎的眼鏡，用衣袖擦拭眼睛。這個簡單的動作不知為何比任何言語都更有力量。“妹妹……”他輕聲回應(yīng)，聲音里滿是溫柔與悲傷。

虛無空間再次劇烈震動，更多的黑色裂縫出現(xiàn)在四周。金色的核心開始收縮，念初在昏迷中痛苦地皺起眉頭。

“沒時間了。”林修齊艱難地站起身，將念初交給程雨晴，“你們倆帶念初離開。我來維持通道。”

“不行！”俞陌和程雨晴異口同聲地反對。

“應(yīng)該是我留下。”俞陌舉起青銅短劍，“我是錨點，本來就是時間的一部分。”

程雨晴搖頭：“不，我的守護者之力可以……”

三人爭論間，念初突然睜開了眼睛。那雙藍(lán)色的眸子清澈明亮，沒有絲毫被時間之痕污染的痕跡。“爸爸……”她虛弱地呼喚，小手抓住林修齊的衣角，“我看到了……月光階梯……”

仿佛回應(yīng)她的話，一道銀白色的光突然從天而降——如果這個虛無空間有“天”的話。那光芒在四人周圍形成一道螺旋上升的階梯，每一級臺階都半透明如水晶，散發(fā)著柔和的月光。

“這是……”程雨晴驚訝地抬頭。

“月光第三階。”林修齊輕聲說，“傳說是連接過去與未來的橋梁。”

念初掙扎著站起來，雖然虛弱但眼神堅定：“我們一起走。不需要有人留下。”她指向階梯頂端，“那里有答案。”

俞陌看向另外兩人，三人默契地點點頭。林修齊抱起念初，四人踏上光階。隨著每一步上升，周圍的虛無空間開始變化——破碎的時間碎片重新聚合，黑色的裂縫逐漸愈合。更神奇的是，他們身上的傷口也在慢慢恢復(fù)，晶體化的部分重新變回血肉。

然而，好景不長。當(dāng)他們走到階梯中段時，整個空間突然劇烈搖晃。從下方的虛無中伸出無數(shù)藍(lán)色絲線，纏繞住階梯，試圖將它拉回黑暗。

“議會在阻止我們！”林修齊大喊，將念初推向程雨晴，“帶她走！”

程雨晴想反對，卻見林修齊已經(jīng)轉(zhuǎn)身面對襲來的絲線。他的身體開始發(fā)光，那種光芒既不是程雨晴的銀光，也不是觀測者的藍(lán)光，而是一種純粹的白光。

“爸爸！”念初哭喊著想沖過去，被俞陌攔住。

“相信他。”俞陌緊握青銅短劍，劍身上的“過去”與“未來”同時亮起，“我們一起創(chuàng)造奇跡。”

程雨晴明白了他的意思。她一手拉住念初，一手握住俞陌的手。三人的力量開始融合——銀光、青銅光芒和念初身上殘留的金光交織在一起，形成一道彩虹般的光束，直擊下方的藍(lán)色絲線。

絲線一根根斷裂，但更多的涌上來。林修齊站在最前線，白光如同一道屏障阻擋著侵襲。隨著時間推移，他的身體開始變得透明。

“快走！”他回頭喊道，聲音已經(jīng)開始失真，“階梯頂端就是出口！”

程雨晴淚流滿面，但知道別無選擇。她和俞陌抱起念初，向階梯頂端沖刺。就在他們即將到達時，身后傳來林修齊最后的聲音：

“念初，記住……爸爸愛你……”

刺目的白光爆發(fā)，吞沒了整個階梯。俞陌只來得及將程雨晴和念初推向頂端的光門，自己卻被沖擊波震飛。在墜入黑暗前的最后一刻，他看到林修齊的身影完全化為光芒，與月光階梯融為一體。

然后，是墜落。

無止境的墜落。

直到——

“俞陌！醒醒！”

程雨晴的聲音將他拉回現(xiàn)實。俞陌猛地睜開眼，發(fā)現(xiàn)自己躺在校園的草坪上。夕陽西下，天空中掛著一輪完美的滿月。念初跪在一旁，小臉上滿是淚痕，但身體已經(jīng)恢復(fù)正常。程雨晴的狀況也好轉(zhuǎn)了，晶體化的部分完全消退，只是燙金花紋中多了一道藍(lán)色的細(xì)線。

“我們……回來了？”俞陌沙啞地問。

程雨晴點點頭，眼中含著淚水：“林修齊他……”

念初突然指向天空：“看！”

三人抬頭，只見滿月的光輝中，隱約可見一道銀白色的階梯從月亮延伸向大地。階梯的最底端，一個模糊的人影正向他們揮手，然后慢慢消散在月光中。

“爸爸變成了月光。”念初輕聲說，語氣中沒有悲傷，只有某種超越年齡的領(lǐng)悟。

俞陌的青銅短劍突然發(fā)出嗡鳴。劍身上，“過去”與“未來”之間，浮現(xiàn)出一個新的詞語：

“永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