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你掉進了黑暗里,你能做的不過是靜心等待,直到你的雙眼適應黑暗
1.
我總在凌晨三點聽見鎢絲斷裂的聲音。
這聲音總似內心繃緊到極限的弦,總是“啪”一聲斷了。
此時,我正坐在看守所椅子上,白織燈懸掛在我的頭頂上,一根線吊著它,從灰蒙蒙的天花板上垂下來。
我伸手拍了拍它。在被冷光照亮的光禿禿墻面上,燈泡的影子空蕩的搖擺起來。
我不禁想起有一些專門提供給老年男女士搖擺的歌舞廳。那里總給我一種很寂寞的感覺。
少年想去ktv,紅著眼眶也要讓人聽見自己的聲音。等年紀大了,喉嚨積痰了,竟然還有人在聲嘶力竭著,幾乎一生都沒有人真正欣賞過的歌喉。
蒼白的燈“嗚啊嗚啊”的,看起來搖搖欲墜。這讓我想起了童年的大風車廣告。因為這個想象毫不相關,我忽然在寂靜的空間里猖狂的笑出聲來。
因我犯了一樁特殊的酒駕事故。在被羈押的前幾天里,我因為太空虛了,在腦海里已經推演了所有可能會來看我的人。
我已經幻想了怎么和眼眶帶淚的父母交代,我幻想過了怎么和兇神惡煞的父母交代。我幻想了酒駕被判了死刑我怎么和上帝交代。
我幻想從這棟小門,我大搖大擺的走出去。我冷眼旁觀所有會看熱鬧的鄰居,挑釁譏笑著微信好友列表上所有可見到虛偽人類的興奮。
但我連片葉子都沒看見。
唉。這不禁讓我想起來高二那年學期結束,我發誓再也不接受校園霸凌。我要做一只強壯的笑面虎。
但是因為高三大家忙,把我孤立了。大家忙著沖刺,都沒空欺負我,然后做笑面虎的計劃就凋落了。
唉。忙,忙點好啊。
大家都忙。
我現在有點失落,和高三都沒人有空打我一樣。
心情空落落的。
我好像努力做了所有事,仍然是所有關系里面的邊角料,從前是邊角料。現在是生死難料。
這幾日,我從空虛變成了逐漸更加空虛。我對人世的失望變得更加失望。我更加認同我過去的所作所為。
在這個世界連墮落都沒人伸把手張口嘴管的時候,墮落必然只會被加冕光環,成為人爬出深淵的救星。
但愿命運這次可以讓我絕情下去,不再為這些凡人雞毛蒜皮的小事受傷。
可沒想到,唯一愿意來看望我的人竟然是-----我的網友筆友寫手x。
2.
我為了讓他覺得我還是一個有道德的人,我只告訴了他喝酒開車撞警車的事。
x不禁沉默了,他把剛剛一直手握在桌下的冰咖啡輕輕擱上桌面。然后花了寶貴的1分鐘盯著我。(因為探視時間只有15分鐘)我被迫和他冷靜的對視。
他今天穿著白襯衫,棕色的皮馬甲上有一些鎏金邊的花紋,裁剪利落的西裝短褲包裹著他交疊的長腿。
他看上去是那么斯文和溫柔的青年,氣質顯目,干干凈凈。
就像多年前的一個下雨天傍晚一樣,我隔著名為“森林之野”的甜品店,我們之間隔著干凈又明亮的整扇落地窗玻璃,隔著安靜的雨幕里。水霧和滴答的雨水籠罩著陰影天空。
溫暖的照燈在室內隨著伯爵紅茶香,在前來此地人們對視的眼底里溶解了。
我隔著一條馬路對面的距離注視他。
聽說,“Truelovelingersinthearomaofcoffeeshops.”真愛隱藏在咖啡館間。一個男孩若真心喜歡一個女孩就會約她去咖啡店里,因為那是可以互相了解靈魂的地方。
人來人往,車流如潮。
但在我的視線里,我看著氤氤的雨幕櫥窗下,從容不迫的他。我感到世界很安靜。
世界此刻竟然出奇的安靜。
我慢慢的過馬路,距離甜品店玻璃里面的他越來越近,和他近到僅僅隔著玻璃五十厘米。兩三秒后的我卻沿著順路的直線越走越遠,打著傘頭也沒回。至今,殘喘的心跳聲還停留在這個記憶的街角。
那是我上一次見到他。
今天,隔著監獄的玻璃窗,我看見了一小縷陽光從他身后的小窗戶滲透到來室內。
我面對這個坐在對面,看起來渾身都有氣勢,我卻似乎聞到了散發著隱隱雪松香氣的男人。
“約嗎”我說。我是很多人眼里漂亮的女生,我希望他不要拒絕我,我愿意陪他睡覺,因為我在他面前,自認只有這個價值。
他垂眸,他從走進來看我的過程到現在都是一副安靜又很少言的樣子。他盡管不說話,但左手卻慢慢摩挲起食指上銀戒的梵文。
他讓我又冷卻了一分鐘。好吧。我不胡說了。
“說吧”他抬起頭溫和的看我。“這不是一起簡單的酒駕。和我說說吧。我下午才知道你的保釋書怎么寫啊。畢竟,現在你男友失蹤。你在里面被關了這么久,我沒有在探視登記本上看見有人來看你。律師和你的父母朋友他們應該都沒來看過你吧。出了這樣的事情,我剛好可以幫助你。”
我這才注意到他不急不慢下的犀利。或許來勢洶洶。
但我沉思了一下,還是決定和他說說話。我先得忽略掉一旁站著的看守者的眼神。
人們都喜歡好人,尤其是讓男人覺得自己是一個可憐的女人。
我催促他把二泉映月打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