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樓“錦芙蓉”后院,玉奴慵懶斜倚在描金軟榻上,手指間捏著一柄精致小刷,刷頭蘸取了盒中鮮艷的“正宮紅”胭脂。
“這個色號很適合你,天娜?!庇衽p笑一聲,修長的指尖將胭脂在精致的絹紙上游走,“只可惜,你這張小臉從不肯承它的情。”
徐天娜坐在對面,看著玉奴在紙上寫寫畫畫:“你這是干什么?給我畫肖像?”
“親愛的,你可真會會開玩笑?!庇衽鄄鬓D,手上動作不停,“男人遞的帖子用火漆封,我的用胭脂印——聞香識女人,懂不懂?”
徐天娜抬眉:“什么意思?”
玉奴將寫好的請柬遞給她,紙上赫然是一行行用胭脂寫就的字跡:“紅棗桂圓羹=周嬤嬤,申時三刻西市見。”
“你就不怕被別人看到?”徐天娜接過請柬,湊近聞了聞,立刻皺起眉頭,“這香調比李公公的假發還嗆人!”
“傻丫頭,”玉奴輕笑,涂著丹蔻的指尖點了點徐天娜的額頭,“沒人會在意花魁給另一個女人的紙條上寫了什么。況且,這胭脂的暗語,只有遇到火烘才會顯現真正的信息?!?/p>
徐天娜將請柬小心翼翼地收好:“你怎么知道周嬤嬤的事?”
“在這煙花之地,男人醉酒后的枕邊話,比他們清醒時的誓言可靠得多。”玉奴站起身,轉向屏風后,“來吧,幫我換套衣服。今天我們要去'錢老板'家做客。”
“錢老板?”
“一位最近很受寵的內務府管事,家中擺宴招待各路權貴。”玉奴從屏風后探出頭,眨了眨眼,“你以為找線索是件容易事?”
一盞茶后,徐天娜目瞪口呆地看著玉奴從屏風后走出。原本妖嬈的花魁此刻竟一身貴婦打扮——月白長裙,玉簪珠翠,臉上還多了一顆精心點綴的美人痣。
“怎么樣?”玉奴踩著三寸高底鞋,艱難地轉了個圈,“我這個戶部侍郎夫人像不像?”
徐天娜忍俊不禁:“走路就別想了,你這扭得,活像個剛學走路的鴨子?!?/p>
“哎喲!”玉奴不滿地拍了她一下,“要不是為了套話,我才不受這罪!”
西市熱鬧非凡,錢老板的宅院張燈結彩,門前馬車絡繹不絕。
“記住,你是我的丫鬟。”玉奴戴上面紗,低聲囑咐,“我們的目標是打探周嬤嬤的下落?!?/p>
徐天娜點頭,跟在玉奴身后步入宅院。
庭院里歌舞升平,觥籌交錯。賓客三五成群,高談闊論。玉奴踩著高底鞋,舉手投足間頗有幾分貴婦做派,不時與人搭話。徐天娜則在一旁暗中觀察。
“夫人您好,請問您是?”一位管事恭敬地上前詢問。
玉奴端起姿態:“我是戶部蔣侍郎夫人,受家夫所托前來向錢老板道賀。”
管事顯然沒想到會有這樣的貴客,連忙引著她們往內院走去。途經一處小徑時,烤肉的香氣撲面而來,只見一名青年正在擺弄一臺奇怪的機器,上頭架著幾串烤肉。
烤架側面蝕刻著墨家機關術特有的朱雀紋,齒輪咬合處“非攻“二字時隱時現。當蕭景琰轉動把手時,二十四節氣刻度盤竟發出編鐘般的清響
“這位是蕭公子,”管事介紹道,“錢老板的外甥,精通機關術?!?/p>
玉奴趁機上前,卻沒注意到裙擺下擺竟勾住了烤肉架的鐵鏈。一步踏出,高底鞋頓時失去平衡,整個人朝前方撲去!
“啊!”
一聲尖叫過后,玉奴直接摔進了蕭景琰的懷里,發髻上的珠釵勾住他的衣領,兩人瞬間成了“連體嬰”。
“對、對不起!”蕭景琰漲紅了臉,手中還高舉著一只冒煙的烤雞,“這雞烤糊了…但我新研制的自動撒料機還能用!”
徐天娜趕緊上前幫忙,卻發現玉奴胸前的假墊已經卡在烤肉架的縫隙里,場面一度尷尬到令人窒息。
“這…這…”蕭景琰手足無措,最后竟拿出一把精細的鑷子,小心翼翼地將卡住的布料一點點夾出來。
“公子這烤肉架…挺別致?。俊庇衽珡娧b鎮定,目光卻不經意掃到烤架底部的一行小字——“昭寧三年制”。
蕭景琰慌忙用袖子擦拭銘文時,青銅齒輪內側浮現出墨家驗尸尺的刻度線——這分明是改良版的“驗骨尺“,本該出現在刑獄司的解剖房里
徐天娜也注意到了這四個字,心中一驚。這不正是賬冊殘頁上提到的年份嗎?
蕭景琰尷尬地清了清嗓子:“姑娘…餓嗎?”
一旁的徐天娜差點笑出聲,趕緊上前攙住玉奴:“夫人,時辰不早了,我們該去拜見錢老板了?!?/p>
話音剛落,院中忽然傳來一陣騷動。只聽得有人高喊:“御膳房的周嬤嬤暈倒了!”
徐天娜和玉奴對視一眼,迅速朝聲音傳來的方向走去。
御膳臨時設在側院,此時一群人圍著一位身著灰色衣裙的老婦。她面色發青,倒在地上,身旁還擺著一碗尚未喝完的紅棗桂圓羹。
“快讓一讓!”徐天娜擠入人群,俯身查看周嬤嬤的情況。
“她還有氣,應該是食物中毒。”徐天娜裝模作樣地診斷著,同時仔細觀察周圍環境。不遠處的垃圾桶里,堆著不少桂圓核和紅棗核。
趁亂,徐天娜悄悄撿起幾顆核,放入袖口。
“來人啊,快送周嬤嬤去太醫院!”一位管事大聲喊道。
混亂中,徐天娜拉著玉奴退到一旁。
“你看到了嗎?”徐天娜低聲問道。
玉奴點頭:“她喝的就是紅棗桂圓羹,我猜有人想殺人滅口?!?/p>
“走,我們去廚房看看。”
兩人悄悄溜進后廚,果然發現一堆被挑得干干凈凈的桂圓核。徐天娜從袖中取出剛撿的幾顆,仔細比對。
“周嬤嬤喝羹前要挑凈核,這堆殘渣夠煮一浴桶!”徐天娜驚訝道,“但有些核上沾著奇怪的東西…”
她輕輕刮下一些暗色粉末,放在鼻尖聞了聞:“墨家防腐劑!難怪尸體三年不腐,這群畜生用腌臘肉的法子存罪證!”
“什么尸體?”玉奴不明所以。
徐天娜沒來得及回答,忽然聽到腳步聲靠近,兩人趕緊躲到一旁。
“錢老板,事情辦得如何了?”一個陰冷的聲音問道。
“回大人,周嬤嬤已經中毒,不出三日必死?!?/p>
“很好,消滅了這個知情人,就沒人知道當年的事了。”
腳步聲漸行漸遠,徐天娜和玉奴從藏身處走出。
“我們得離開這里?!庇衽珘旱吐曇?,“事情比我想象的復雜多了?!?/p>
離開錢府后,天色已暗。玉奴帶著徐天娜來到一處偏僻的茶館。
“現在可以告訴我真相了吧?”徐天娜問道,“你為何知道周嬤嬤?”
玉奴取出先前的請柬,在燭火上小心地烘烤。神奇的是,紙上原本的字跡漸漸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另一行字:“小心女帝”。
“這就是胭脂密寫的奧秘?!庇衽p聲道,“我在宮中有眼線,傳來消息說,當年昭寧三年,發生了一件大事…與女帝有關?!?/p>
“什么事?”
“女帝可能不是真正的皇室血脈。周嬤嬤是當年接生的產婆首領。”
徐天娜心中一驚,這與她和沈昭發現的賬冊殘頁相符。
“我回去時在殘渣底部發現了這個?!毙焯炷葟男渲腥〕鲆黄y質碎片,上面隱約可見玄鳥紋飾。
她將碎片貼近燭火,玄鳥羽翼的紋路突然延展出細密刻痕——這些看似裝飾的線條竟能與冷宮地圖的缺口嚴絲合縫
“這…”玉奴大驚,“這與冷宮中發現的尸骨旁碎片一模一樣!”
“什么尸骨?”
玉奴壓低聲音:“三年前,冷宮中發現一具女子尸骨,保存完好,卻被人迅速掩埋。當時負責此事的,正是周嬤嬤?!?/p>
徐天娜捏碎手中的桂圓核:“她們把人命當零嘴,核吐得比良心還干凈!”
“此事我們不能聲張,”玉奴神情凝重,“若真與女帝有關,一個不慎就是滅門之禍。”
徐天娜思索片刻:“我得把這些告訴沈少卿。對了,你和蕭公子那一幕真是…”
提起這事,玉奴嬌嗔道:“別提了!那假胸墊卡住的時候,我真想找個地縫鉆進去!”
兩人相視一笑,卻又很快嚴肅起來。
“我們得查清楚這一切,”徐天娜低語,“為了那些無辜枉死的人?!?/p>
玉奴握住她的手:“小心點,這盤棋的對手,可是坐在九重宮闕之上的女帝。”
窗外夜色漸深,燭光搖曳。徐天娜想起沈昭袖中的那半塊玄鳥閣令牌,心中掠過一絲疑慮。
這場風暴,才剛剛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