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天娜躡手躡腳地沿著宮墻行走,借著月色辨認方向。沈昭給的線索指向李德全的密室,那里據(jù)說藏著海政院與玄鳥閣的關聯(lián)證據(jù)。
她輕盈地翻過一道矮墻,落地無聲。前方不遠處,一間獨立小院燈火忽明忽暗,隱約傳來低沉的念誦聲。
“玄鳥展翅,容顏再生…”
徐天娜貼著墻角靠近,從窗縫中望去,差點笑出聲。
只見李德全頭頂戴著一頂奇怪的“條形碼假發(fā)”——排列整齊的符咒貼在他光亮的頭頂上,遠看就像一排黑條紋。他半倚在躺椅上,臉上敷著珍珠粉面膜,只露出兩個鼻孔和一張薄嘴唇,正喃喃自語著詭異咒語。
“太監(jiān)也搞醫(yī)美?這是古代版植發(fā)失敗案例?”徐天娜暗自吐槽,從窗口翻了進去。
她的腳步聲驚動了正在閉目養(yǎng)神的李德全。
“誰?”李德全猛地睜開眼,面膜因為表情變化而開裂,露出下面發(fā)紅潰爛的皮膚。
“大人深夜美容,打擾了。”徐天娜大大方方地走上前,順手拿起桌上的一個藥罐查看,“胎盤素?您這養(yǎng)生配方有點重口啊。”
李德全驚慌地從躺椅上彈起,手忙腳亂地想抓回頭頂?shù)姆洌瑓s不小心打翻了藥罐。乳白色的粘稠液體灑了徐天娜一鞋。
“放肆!雜家這養(yǎng)生秘方可比御醫(yī)金貴!”李德全氣急敗壞地喊道,聲音尖銳得像被踩了尾巴的貓。
“金貴?”徐天娜從靴袋里掏出驗尸用的小鑷子,夾起一張從李德全頭上掉落的符咒,“拿嬰兒胎發(fā)當生發(fā)劑?您這道德底線比發(fā)際線還禿啊!”
李德全臉色一變,撲過去想奪回符咒,卻被徐天娜靈巧地避開。他急忙抓起桌上的假發(fā)戴上,遮住貼滿符咒的光頭。
“姑娘不懂就別亂說,這是延年益壽的玄門秘術!”李德全強作鎮(zhèn)定,擦掉臉上的珍珠粉,露出一張斑駁不均的面孔,某些區(qū)域明顯比其他部位白皙許多,如同拼接起來的瓷片。
徐天娜環(huán)視房間,注意到墻角有個半掩的暗格。她走過去想查看,突然聽到一陣嬰兒的啼哭聲。
“這是——”
李德全一把拉住她:“別碰那里!”
徐天娜掙脫開,掀開暗格,里面竟是一個精致的鴿籠。幾只白鴿咕咕叫著,腳環(huán)上刻著細小的字符:“海政院船運密報”。
“原來是信鴿。”徐天娜松了口氣,轉頭看向李德全,“我還以為大人養(yǎng)了嬰兒來取胎發(fā)呢。”
“天下哪有這等荒唐事!”李德全惱羞成怒,“這些符咒上的胎發(fā)都是從夭折棄嬰身上取來的,用作往生符。”
“往生?分明是往死里折騰!”徐天娜冷笑,仔細查看著符咒背面,發(fā)現(xiàn)了用金線細細繡著的幾個小字:“玄鳥閣·丙辰年制”。
正當她想進一步追問,門外傳來腳步聲,一個丫鬟端著茶盤走了進來。
“大人,宵夜時辰到了。”丫鬟低眉順眼,聲音甜美。
李德全神色稍緩,擺擺手示意她放下。徐天娜瞇眼看去,總覺得這丫鬟眼熟,卻又說不出在哪見過。
丫鬟端著茶盤走向桌案,卻似乎腳下一滑,整個茶盤傾斜,一盒鮮紅胭脂灑落在地。她連忙蹲下收拾,無意中掃了一眼徐天娜手中的符咒。
“哎呀,大人這胎發(fā)符繡工精致,莫非是海政院繡娘所制?奴婢瞧著和海政院的繡品風格相似。”丫鬟一邊收拾胭脂一邊說道。
李德全眼睛一亮,伸手捏住丫鬟的下巴:“小娘子眼光倒是毒辣,若跟了咱家,給你繡個龍鳳呈祥…”
話音未落,丫鬟手中的胭脂盒突然翻轉,大片“正宮紅”胭脂糊了李德全滿臉。
“太監(jiān)也配用正宮紅?”丫鬟冷笑著站起身,聲音瞬間改變,透出幾分熟悉的鋒利,“這顏色專克閹貨!”
徐天娜這才認出,這哪是什么宮女,分明是易了容的玉奴!
“你敢辱我!”李德全抹掉臉上的胭脂,伸手就要去掐玉奴的脖子。
徐天娜從袖中掏出一支銀針,刺向李德全的手腕穴位。李德全只覺手臂一麻,整條胳膊頓時無力垂下。
“李公公,不如我們坐下來好好聊聊這些符咒的來歷?”徐天娜冷靜地說,“還有,這些胎發(fā)到底是從哪里來的?”
李德全頹然坐回躺椅,面具被胭脂染紅,顯得格外猙獰。他撇了撇嘴:“不過是南洋巫醫(yī)的秘術,據(jù)說在暹羅王室流傳百年。雜家只不過是個中間人罷了。”
“中間人?”玉奴從懷中掏出一把小刀,抵在李德全下巴,“那你認識不認識一個叫'雙生女'的人?”
李德全瞳孔收縮:“你們到底是誰?”
“我們問你話呢。”徐天娜拿起桌上的另一個藥罐,打開聞了聞,“胎盤素?嬰兒胎發(fā)?這些都是用來做什么的?”
“延年益壽!美容養(yǎng)顏!”李德全聲音顫抖,“玄鳥閣的幻術養(yǎng)顏,可是宮中貴人們趨之若鶩的秘方!”
“幻術養(yǎng)顏?”徐天娜想起那些潰爛的面部皮膚,笑道,“看來效果并不怎么樣啊。”
李德全突然厲聲大笑:“天真!你們以為只有這些嗎?玄鳥之術豈是你們這些凡人能懂的!”
他猛地掙脫開,從暗格中掏出一個小瓶,仰頭灌下。剎那間,室內(nèi)彌漫起一股詭異的香氣。
徐天娜感到一陣暈眩,李德全的臉在她視線中不斷變化,時而年輕英俊,時而衰老腐朽。
“這是…”
“玄鳥幻香。”李德全獰笑著靠近,“現(xiàn)在你看到的,才是真實的我。”
玉奴眼疾手快,從袖中掏出一塊手帕捂住鼻子,同時拉過徐天娜向門外撤退。她從腰間解下一個小瓶,砸向地面。濃烈的醋味瞬間驅散了幻香。
“快走!”玉奴拉著徐天娜沖出密室。
身后,李德全沒有追趕,只是站在門口怪笑:“跑吧跑吧,遲早都是玄鳥的祭品!”
二人一路狂奔,直到確認沒有被追蹤,才在一處假山后停下來喘息。
“多謝。”徐天娜看向玉奴,“你怎么知道我會來這里?”
玉奴擦去臉上的易容粉,露出原本的面容:“沈昭告訴我的。他擔心你一個人行動危險。”
徐天娜注意到玉奴耳后有一處刺青,隱約滲著血絲。那圖案……
“玄鳥刺青?”徐天娜驚訝地問。
玉奴苦笑,指尖拂過耳后:“這印記和胎發(fā)符一樣,都是烙給女子的枷鎖。”她頓了頓,“當年我被賣入玄鳥閣時,就被刻上了這個印記。”
徐天娜從懷中掏出從李德全那里奪來的胎發(fā)符,仔細對比:“符咒上的圖案和你耳后的刺青一模一樣。”
“不止如此。”玉奴指著符咒背面,“這串編號,和之前冷宮案發(fā)現(xiàn)的那些是連著的。”
徐天娜震驚地睜大眼睛:“這是量產(chǎn)的?那得有多少嬰兒…”
“不知道。”玉奴聲音低沉,“但我知道,玄鳥閣不僅用這些制作符咒,還煉制所謂的'胎盤素'。”
“那是什么東西?”
“據(jù)說能讓人返老還童,實際上…”玉奴猶豫片刻,“使用者會出現(xiàn)幻覺,以為自己年輕美貌,但實際上皮膚卻在潰爛。”
徐天娜想起李德全那斑駁的臉:“所以他那張'拼圖臉'是因為這個?”
玉奴點點頭:“海政院向來負責為宮中運送貢品,私下卻與玄鳥閣勾結,走私這些禁物。”
徐天娜若有所思:“信鴿是用來傳遞消息的,看來這個產(chǎn)業(yè)鏈不小。”
“比你想象的大得多。”玉奴從衣襟內(nèi)取出一張折疊的紙條,“這是我從李德全案頭找到的客戶名單,不少大人物都在其中。”
徐天娜展開紙條,上面密密麻麻寫滿了名字。當她看到最后一個名字時,倒吸一口冷氣。
“女帝?”
玉奴突然抓住徐天娜的手腕:“名單上所有客戶都活不過五年,除了女帝——聽說她每月要喝一碗玄鳥血,否則就會...”她突然噤聲,指甲在「雙生女存一」處劃出血痕。
玉奴點點頭:“我也很震驚。但更奇怪的是,名單上寫著'雙生女存一'。”
“雙生女存一…”徐天娜想起母妃巫蠱案中“一尸兩命”的記錄,心頭一震,“這和我之前發(fā)現(xiàn)的玄鳥圖騰密室案記載矛盾!那里寫的是'雙生女存其一'…”
“意思是…”
話音未落,遠處忽然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和呼喊聲。
“有人來了。”玉奴警覺地說。
二人迅速隱入假山陰影。從她們藏身之處望去,一隊禁軍正押解著一個蒙面人快速通過。
“那是誰?”徐天娜低聲問。
玉奴瞇眼看去:“看衣著,像是海政院的人。”
待禁軍走遠,二人從藏身處出來。
“我們得趕緊把這些線索告訴沈昭。”徐天娜說,卻突然感到一陣眩暈,喉嚨發(fā)癢。她忍不住咳嗽起來,手帕上很快沾滿了血絲。
“你怎么了?”玉奴關切地問。
徐天娜搖搖頭:“沒事,可能是剛才吸入了那些香氣。”她擦去嘴角的血跡,故作輕松道,“玄鳥閣、海政院、胎發(fā)符、雙生女…這些到底有什么聯(lián)系?”
玉奴看著她蒼白的臉色,欲言又止:“我們先回去吧,你需要休息。”
二人悄悄離開后花園,沒注意到從暗處一閃而過的人影。李德全站在屋檐下,望著她們離去的方向,怪笑道:
“玄鳥選中的人,逃不出它的羽翼。”他摸了摸自己的光頭,“雙生女啊雙生女,真是期待啊…”
一只黑貓從屋檐一躍而下,叼著什么東西悄無聲息地消失在夜色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