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模修復正進行到關鍵時刻,蕭景琰幾乎把全身心投入到龍骨的粘合中。就在他用膠水固定最后一塊松動的木板時,一只染著朱砂的靴子突然從窗外飛進來,重重踩在了船模甲板上。
“咔嚓!”
脆弱的甲板應聲而裂。
“這破船也配叫墨家機關?姑奶奶的腳都比它結實!”
隨著這聲嘲諷,一個紅綢束發的女子從窗口一躍而入,猩紅發帶如烈焰般在空中劃出一道弧線。她單腳踩在破碎的船模上,另一只腳懸空,如蜻蜓點水般穩穩當當。
蕭景琰瞬間石化,手中的膠水緩緩滴落在地。
“我修了一整天的船!”他絕望地叫道,“你知道這是什么嗎?這可是墨家先賢的——”
“閉嘴!”女子抬腿就是一腳,將蕭景琰踹出三步遠,“墨家機關術?在海上吃過風浪的人看來,就是一堆廢鐵破木!”
沈昭眼神一凜,右手輕抖,袖箭已悄然出鞘。
女子目光如電,察覺到危險的剎那,身體忽然旋轉起來,一連串的踢腿如旋風般襲來。
“海盜十二連踢!”
“嗖!”沈昭的袖箭剛射出,就被一記橫踢精準打中,箭矢改變方向,筆直釘入屋角的桅桿。
“大理寺的暗器速度,比海龜下蛋還慢!”女子大笑一聲,雙手叉腰,傲然而立。
徐天娜不知何時已移到一旁,不但沒有出手相助,反而鼓掌大笑:“好身手!姐妹缺徒弟嗎?我解剖刀專克慢郎中!”
“你是誰?”沈昭瞇起眼睛,手已按在劍柄上。
“我叫青鳶?!迸油ζ鹦靥?,“南海最年輕的女船長,人送外號'斷子絕孫鏢'!”
李德全嚇得躲在桌下,瑟瑟發抖:“這種女人就不該放進宮城!陛下的船模啊…”
“老太監,乖乖閉嘴!”青鳶瞥了眼李德全,隨手抓起桌上茶壺朝他砸去,“你們這些閹人最擅長搬弄是非,我來此只為一件事!”
她一腳踹翻案幾,彎腰扯起已碎裂的船模,粗暴地翻看。
突然,青鳶的動作僵住了。
只見碎裂的船板下方,露出一個小小的徽記——一個精致的“沈”字。
“是你們?!鼻帏S的聲音驟然冰冷,眼中殺氣畢現,“三年前剿殺我父親的官兵,船上刻著同樣的標記?!?/p>
話音剛落,她如同一頭暴怒的獅子般撲向沈昭,腳下踢技凌厲無比。
沈昭雙眼微瞇,右手抽出長劍,卻只用劍鞘接招,劍始終未出鞘。劍鞘與靴子撞擊,發出一連串金屬般的脆響。
“你就是用這把劍殺的人?”青鳶邊攻擊邊質問,“你們披著官服,做著比海盜還黑的勾當!”
沈昭眼中閃過一絲疑惑,手上動作卻不停,每一次格擋都恰到好處,既不傷人,也不退讓。
“住手!”徐天娜突然喝道,她手中不知何時多了一枚銀針,精準地飛向青鳶的靴底。
銀針擦過青鳶腳踝,只聽“啪”的一聲,青鳶的靴底忽然炸開,一個小紙包掉了出來。
“火藥包?”徐天娜挑眉,將紙包挑起,“你是來引爆這艘船模的?”
青鳶氣喘吁吁地停下動作,冷笑道:“不是炸船,是留個記號。這破船上的'沈'字徽記,就是我要找的證據?!?/p>
沈昭沉默地收起劍,目光落在劍鞘上同樣的“沈”字徽記上,指尖因用力而泛白。他抽出一塊布,仔細擦拭著那些斑駁的痕跡。
徐天娜注意到沈昭的異常,走近船模,仔細查看那個被青鳶發現的徽記。片刻后,她從懷中掏出一塊桂花糕,遞給沈昭。
“給,甜食能騙腦子說'沒事',但騙不了胃——你胃疼時擦劍鞘的速度快了三倍?!?/p>
沈昭愣了一下,接過桂花糕,隨手掰開。一張小紙條掉出來,上面用摩斯密碼寫著:「查到底,我兜底」。
他抬頭望向徐天娜,卻見她已背身去驗查船模。沈昭輕聲道:“喂,糖漬沾徽章上了,證據污染懂嗎?”
徐天娜頭也不回:“閉嘴,誰讓你涂蜜不均勻。”
青鳶面帶警惕,但沒有再發動攻擊。她警惕地盯著沈昭:“你是沈家的人?”
“我是大理寺的沈昭?!鄙蛘押喍袒卮稹?/p>
“沈家在三年前就已經滅門了,你從哪冒出來的?
沈昭擦拭劍鞘的動作突然停滯,喉結上那道青紫疤痕開始泛紅——這是穿越者與原主記憶沖突時的生理反應。
”青鳶冷笑,“別告訴我你是官船上的人,卻不知道那些事。”
徐天娜微微皺眉,注意到沈昭胸口起伏的頻率變快了。
“什么事?”徐天娜插話。
青鳶猛然扯開自己的衣襟,露出鎖骨上一個玄鳥形狀的刺青,
火光中,刺青邊緣的火藥灰微微發亮。青鳶指尖無意識摩挲著那道傷痕,恍惚看見七歲那年——父親握著她的手在船舵上刻下第一道刻度:“阿鳶記住,真正的船長要和海說話?!毕虧oL里,那雙手的溫度如今只剩刺青下的灼痛。那上面隱約可見一道傷痕。
“三年前,一隊打著剿滅海盜旗號的官船殺光了我們整個船隊。那幫殺人前,都喊'玄鳥振翅,四海臣服'!”青鳶咬牙道,“他們殺人后,把我們的船改頭換面,裝運'龍涎香'和軍火?!?/p>
徐天娜聞言瞳孔一縮,迅速從袖中取出一枚銀針,走到青鳶面前:“借光?!?/p>
她小心翼翼地用銀針挑著刺青邊緣,細心觀察:“顏料摻了火藥灰,你們海盜船被炸前,是不是運過'龍涎香'?”
青鳶眼中閃過驚訝:“你怎么知道?”
“這火藥灰的成分很特殊?!毙焯炷炔[起眼,“我在海政院一個死者胃中發現過同樣的物質?!?/p>
就在此時,沈大橘從桅桿頂倒掛金鉤而下,一爪子抓破了青鳶的袖口。
“死貓!”青鳶怒喝一聲,卻見沈大橘叼著她內襯的一片布跑開。那塊布料上,隱約可見幾行字:「天機閣海運賬冊」。
“別動!”徐天娜命令道,“這貓有時候比人精明。”
青鳶面露狐疑,隨即冷笑:“我父親死前告訴我,官府的陰謀遠比海盜的刀還毒。他們說海盜該死,卻用我們的船運火藥炸平民!”
這時,李德全見形勢緩和,悄悄從桌下爬出,試圖整理被弄亂的假發。青鳶見狀,猛地一腳踹飛了他的假發。
“閹貨戴假發,海盜穿官袍——這世道早特么黑白顛倒了!”
“放肆!”李德全怒喝,“這是在宮里,你敢—”
“閉嘴。”徐天娜冷聲打斷,“李公公,滅門慘案和龍涎香走私,哪個更放肆?”
燭光搖曳間,徐天娜忽然注意到青鳶那刺青在火光下顯現出來的影像——那玄鳥的眼睛,竟隱約組成了一個年輕女子的側臉,與她在宮中見過的女帝年少畫像神似。
“這畫法…”徐天娜瞳孔驟縮,“是冷宮巫蠱案的符咒筆跡!”
青鳶聞言一驚:“你怎么知道?”
“如果玄鳥閣與冷宮巫蠱案有關…”徐天娜眼神深沉,“那么他們與女帝之間…”
沈昭輕敲劍鞘,打斷她的推測:“現在不是揣測的時候。我們需要更多證據?!?/p>
徐天娜點點頭,轉向青鳶:“你可愿與我們合作?”
“我為什么要相信你們?”青鳶警惕地問。
徐天娜將目光投向沈昭劍鞘上的徽記,然后又看向船模上相同的標記:“因為真相對我們都很重要。沈家的船為何會成為玄鳥閣的工具?龍涎香為何成了武器走私的掩護?”
她走到青鳶面前,直視她的眼睛:“更重要的是,你父親的死,和沈家的滅門,是否由同一雙手導演?”
沈大橘蹲在窗臺上,爪子下壓著那片從青鳶袖中抓出的布片。陽光透過窗子,照在布片上那幾個淡淡的墨跡上:「天機閣海運賬冊殘頁」。
沈昭深吸一口氣,將劍鞘上的徽記再次擦拭,眼神凝重。
劍鞘反光中,映出徐天娜的背影,恍惚間與他記憶深處母妃被拖走時的剪影重疊。
青鳶站在原地猶豫片刻,終于點點頭:“有一個地方,可能藏著更多線索?!?/p>
“哪里?”徐天娜問。
“南海都護府的密庫?!鼻帏S咬牙道,“那里藏著每一艘被'改造'船只的詳細記錄。”
正當眾人商議對策時,燭光忽明忽暗,門外傳來細微的腳步聲。
李德全面色大變:“是女帝近衛!”
徐天娜迅速收拾桌上的證據,對沈昭使了個眼色。青鳶也警覺地退到窗邊。
“沈大橘,快把那布給我!”徐天娜低聲呼喚,貓卻一溜煙鉆到床下。
門外腳步聲越來越近。
青鳶看了看窗外,又看了看沈昭腰間的長劍,眼中閃過一絲復雜的情緒:“我會回來找你們,沈家的幸存者——真相總會水落石出?!?/p>
說完,她如來時一般,一躍而出窗外,消失在夜色中。
就在近衛推門而入的瞬間,徐天娜站在破碎的船模旁,臉上帶著鎮定的微笑:“哎呀,意外打碎了,真是罪過?!?/p>
近衛環視一周,發現沒有異樣,只留下一句:“女帝口諭,明日早朝,請大人務必帶著完成的船模前往。”
月色浸透窗欞時,蕭景琰獨自蹲在滿地狼藉中。他抓起被水泡脹的齒輪,突然用袖口瘋狂擦拭:“墨家《天工譜》明明說水力推動比風帆快三倍...”指甲縫滲出血絲也渾然不覺。沈大橘蹲在梁上歪頭看他,尾巴掃落一片碎木,露出底下「沈」字徽記的反光。
待近衛退下,沈昭松了口氣,卻見徐天娜神色凝重地從殘破船板下取出一小塊木片,上面的“沈”字徽記邊緣,沾染著幾粒細小的龍涎香碎末。
“這東西,與李德全密室胎發符上的成分一致?!毙焯炷容p聲道。
沈昭握緊了劍柄,眼神堅決:“宦官、海政院、沈家滅門…”
“三角鏈已經成形。”徐天娜補充道,伸手拍了拍他的肩,“別擔心,我說過,查到底,我兜底?!?/p>
沈昭轉頭,第一次看向徐天娜的眼神中,帶著前所未有的信任和一絲難以言說的溫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