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雯站在酒店宴會廳門口，手指不自覺地絞著手包帶子。她已經(jīng)十年沒參加大學同學會了，此刻感覺自己像個新生一樣緊張。
“周雯？真的是你！“
她轉(zhuǎn)身，看到一個微胖的中年女性朝她走來，花了三秒鐘才認出是當年的室友王麗。
“麗麗！你剪短發(fā)了！“周雯強迫自己露出笑容，擁抱了老同學。
“天哪，你怎么一點都沒變？“王麗上下打量她，“不像我，生了兩個孩子后胖了二十斤。“
“哪有，你看起來氣色很好。“周雯真誠地說，同時目光不自覺地掃過宴會廳，尋找那個身影。
王麗了然地笑了：“在找吳凱？他剛到，在吧臺那邊。“
周雯臉頰發(fā)熱：“我只是...“
“得了吧，當年你們可是全校公認的金童玉女。“王麗挽起她的手臂，“走，我?guī)闳ヒ娝Ｋx婚三年了，現(xiàn)在混得可好了。“
周雯任由王麗拉著穿過人群，心跳越來越快。吧臺邊，一個穿著深藍色西裝的男人正背對著她們和調(diào)酒師說話。那寬闊的肩膀和略微鬈曲的黑發(fā)，即使過了二十年，她也能一眼認出來。
“吳凱，看看誰來了！“王麗喊道。
男人轉(zhuǎn)過身，時間仿佛在那一刻靜止了。吳凱眼角有了細紋，鬢角泛著幾絲銀白，但那雙含笑的眼睛依然如當年一樣明亮。
“周雯...“他輕聲說，像是怕驚跑一只蝴蝶，“你比畢業(yè)照上還要美。“
周雯突然說不出話來。二十年前那個在圖書館門口等她、騎車帶她逛遍校園的男孩，如今變成了一個成熟穩(wěn)重的男人，但他的眼神依然能讓她心跳加速。
“好久不見。“她最終擠出這句話，聲音比自己預(yù)想的要柔軟。
王麗識趣地借口去找別人，留下他們兩人。吳凱為她點了杯莫吉托——他居然還記得她最喜歡的飲料。
“聽說你在金融圈做得很好？“吳凱問。
“還行吧。“周雯抿了口酒，“你呢？創(chuàng)業(yè)成功了？“
“算是。公司去年上市了。“他輕描淡寫地說，但周雯知道這背后的分量，“不過...離婚后才發(fā)現(xiàn)，事業(yè)成功彌補不了家庭的缺失。“
周雯握杯子的手緊了緊：“聽說你離婚了...我很抱歉。“
“不必。是我太專注工作，忽視了她。“吳凱苦笑，“現(xiàn)在想想，當年我們分手也是因為我太固執(zhí)，非要出國深造...“
“那時候太年輕了。“周雯輕聲說，想起自己為了張成放棄斯坦福offer的決定。
音樂響起，是當年校園舞會的經(jīng)典曲目。吳凱放下酒杯：“跳支舞嗎？就像大二那年...“
周雯猶豫了一秒，然后把手放進他掌心。當他的手輕輕搭在她腰際時，一種久違的安全感涌上心頭。他們隨著音樂輕輕搖擺，誰都沒有說話，卻比任何時候都更了解對方的心情。
“你知道嗎，“吳凱在她耳邊低語，“我每次回母校，都會在我們常去的那棵櫻花樹下坐一會兒。“
周雯抬頭看他，發(fā)現(xiàn)他眼中閃爍的情感讓她不敢直視。就在這時，她的手機震動起來。私家偵探發(fā)來的郵件標題赫然映入眼簾：“張成與第三者近期活動證據(jù)匯總“。
“抱歉，我得接個電話。“她慌亂地松開吳凱，快步走向洗手間。
鎖上隔間門，周雯顫抖著點開郵件。照片一張比一張露骨——張成和那個女人在車里接吻，一起進入公寓，甚至還有他們在陽臺上相擁的遠景。最新的一張拍攝于昨天，他們帶著周雯的女兒和那個女人一起吃飯，看起來像極了一家人。
周雯捂住嘴，壓抑住想要尖叫的沖動。淚水模糊了視線，但她已經(jīng)看夠了。她擦干眼淚，補了補妝，做出一個決定。
回到宴會廳，她徑直走向吳凱：“能送我回家嗎？我有些...不舒服。“
吳凱立刻放下酒杯：“當然。“
出租車里，周雯望著窗外流動的燈光，突然說：“我要離婚了。“
吳凱沒有表現(xiàn)出驚訝，只是輕輕握住她的手：“需要幫忙嗎？我認識幾個很好的離婚律師。“
周雯搖頭：“陳瑾會幫我。她是頂尖的婚姻律師。“
“陳瑾？“吳凱挑眉，“那個總跟在你后面的法學院小學妹？她現(xiàn)在這么厲害了？“
提到閨蜜，周雯終于露出一絲真心的笑容：“她是我們中最厲害的一個。從來沒人能在法庭上贏她。“
“除了鄭毅。“吳凱突然說。
周雯轉(zhuǎn)頭看他：“你怎么知道鄭毅？“
“財經(jīng)圈和律師圈總有交集。“吳凱解釋，“聽說鄭毅回國后戰(zhàn)無不勝，唯一輸過的一次就是輸給陳瑾。據(jù)說那場庭審后他在酒吧喝到凌晨。“
周雯若有所思。陳瑾從未提起過這件事。
車停在她家樓下，吳凱堅持送她到門口。月光下，他低頭看她：“周雯，我知道現(xiàn)在說這個不合適...但二十年了，我從未停止過想你。“
周雯抬頭看他，心跳加速。就在氣氛變得微妙的瞬間，門突然開了——張成站在門口，西裝革履，像是剛從某個重要場合回來。
“老婆，這位是？“他的目光在吳凱身上打量，帶著明顯的敵意。
周雯深吸一口氣：“大學同學。張成，我們得談?wù)劇！?/p>
“反對！法官大人，對方律師正在引導(dǎo)證人進行猜測性陳述！“陳瑾猛地站起來，高跟鞋在地板上敲出清脆的聲響。
明輝集團CEO離婚案進入第三天，法庭氣氛已經(jīng)白熱化。陳瑾的當事人——CEO夫人提供了大量丈夫轉(zhuǎn)移資產(chǎn)和出軌的證據(jù)，形勢一片大好。
“反對有效。“法官點頭，“鄭律師，請重新提問。“
鄭毅——對方律師，從容地整了整領(lǐng)帶：“抱歉，法官大人。“他轉(zhuǎn)向證人，“那么，王女士，您是否親眼看到我的當事人與這位女士有親密行為？“
陳瑾咬緊牙關(guān)。鄭毅還是和法學院時一樣狡猾，每個問題都精心設(shè)計。他今天穿了件深灰色西裝，襯得身材更加挺拔，下頜線條如刀刻般分明。七年了，他看起來更成熟了，但那雙能看透人心的眼睛一點沒變。
休庭時，陳瑾在走廊遇到鄭毅。
“風采不減當年啊，陳律師。“他遞給她一杯咖啡，“還是黑咖啡，不加糖？“
陳瑾沒有接：“法庭外不要套近乎。你那套對我沒用。“
鄭毅不以為忤，反而笑了：“我只是好奇，為什么你總是接女方的離婚案？因為更容易贏，還是...你對婚姻有什么個人見解？“
“因為女方通常是被欺負的一方。“陳瑾冷冷地說，“至于我的個人生活，與你無關(guān)。“
“你知道嗎，“鄭毅突然靠近一步，聲音壓低，“七年來我參加過無數(shù)次庭審，唯一記得清清楚楚的，就是輸給你的那一次。“
陳瑾心跳漏了一拍，但表面不動聲色：“那是因為你證據(jù)不足。“
“不，是因為我無法集中注意力。“他的目光落在她嘴唇上，“你穿那套深藍色套裝太犯規(guī)了。“
陳瑾耳根發(fā)熱，迅速后退：“請注意職業(yè)操守，鄭律師。“
“當然。“鄭毅舉起雙手做投降狀，“不過...等這個案子結(jié)束，也許我們可以喝一杯？純粹為了討論案情。“
“做夢。“陳瑾轉(zhuǎn)身就走，卻無法控制加速的心跳。
回到辦公室，她立刻給周雯打電話：“你絕對猜不到今天鄭毅做了什么...“
蘇楠坐在餐廳里，對面是李建和女兒小雨。這是他們離婚后第一次“家庭聚餐“，小雨興奮得說個不停。
“媽媽，爸爸說如果我期末考試全A，就帶我們?nèi)サ鲜磕幔 靶∮暄劬α辆ЬУ摹?/p>
蘇楠勉強笑笑：“那你要加油了。“她在桌下捏緊了餐巾紙。李建就這樣擅自做出承諾，好像他們還是一家人似的。
“蘇楠，“李建給她倒了杯紅酒，“我畫廊下個月有個新展覽，希望你能來。“
“我看看值班表...“她含糊地回答。
“媽媽一定要來！“小雨插嘴，“爸爸說展覽是專門為你策劃的！“
蘇楠猛地抬頭：“什么意思？“
李建略顯尷尬：“只是一些...你可能會喜歡的作品。關(guān)于家庭、和解之類的。“
蘇楠胸口發(fā)緊。他是在用女兒施壓嗎？飯后，小雨去洗手間時，她終于忍不住了：“李建，我們得談?wù)劇Ｄ悴荒芫瓦@樣...假裝過去沒發(fā)生過。“
“我知道我錯了。“他抓住她的手，“蘇楠，那個女人早就退出我的生活了。這兩年我每天都在后悔...“
蘇楠抽回手：“但傷害已經(jīng)造成了。信任就像玻璃，碎了就難復(fù)原。“
“給我一個機會，求你。“他眼中是真切的痛苦，“至少...為了小雨？她需要完整的家。“
這句話擊中了蘇楠的軟肋。小雨最近在學校表現(xiàn)不穩(wěn)定，老師暗示可能和家庭變故有關(guān)。作為醫(yī)生，她太清楚單親家庭對孩子心理的影響了。
“我可以...嘗試。“她最終艱難地說，“但只是作為朋友開始。沒有保證。“
李建臉上綻放出希望的光芒：“這就夠了。謝謝你，蘇楠。“
回家的出租車上，小雨靠在她肩上睡著了。蘇楠望著窗外閃過的霓虹燈，不確定自己做了正確的決定。是為了女兒，還是因為她內(nèi)心深處仍然懷念那個曾經(jīng)深愛過的男人？
“福柯對規(guī)訓權(quán)力的分析實際上預(yù)示了現(xiàn)代社會的監(jiān)控文化...“
林芮在咖啡廳里侃侃而談，對面的徐陽專注傾聽，時不時提出尖銳的問題。他們的“學術(shù)討論“已經(jīng)持續(xù)了兩個小時，從福柯談到鮑曼，再談到當代中國的社會轉(zhuǎn)型。
“但教授，“徐陽向前傾身，眼中閃爍著挑戰(zhàn)的光芒，“你不覺得這種理論過于悲觀了嗎？如果權(quán)力無處不在，反抗如何可能？“
林芮發(fā)現(xiàn)自己享受這種智力交鋒遠超過應(yīng)有的程度。徐陽的思維敏銳得不像個本科生，他的問題總是切中要害，迫使她不斷重新思考自己的立場。
“反抗恰恰來自對權(quán)力機制的認知。“她解釋道，“就像...“
“林教授？好巧！“
一個熟悉的聲音打斷了她。林芮抬頭，看到社會學系的同事劉敏站在桌前，眼中閃爍著好奇的光芒。
“劉教授。“林芮強作鎮(zhèn)定，“你也來喝咖啡？“
“嗯，約了人談事情。“劉敏的目光在徐陽身上停留了幾秒，“這位是...？“
“我的學生，徐陽。“林芮保持專業(yè)口吻，“我們在討論他的學期論文。“
“哦～“劉敏拉長聲調(diào)，“真是...負責任的老師呢。“
林芮感到一陣燥熱爬上脖頸。劉敏是系里有名的八卦王，明天全系都會知道她和男學生單獨喝咖啡的事。
劉敏離開后，徐陽突然問：“教授，你在意別人的看法嗎？“
“什么意思？“
“你剛才明顯緊張了。“他直視她的眼睛，“因為我們單獨相處？“
林芮放下咖啡杯：“徐陽，師生關(guān)系有明確的界限。作為教授，我必須注意影響。“
“如果我不是你的學生呢？“他追問。
“但你是。“林芮站起身，“今天就到這里吧。論文下周一交。“
徐陽沒有挽留，只是在她轉(zhuǎn)身時說：“下學期我就不是你的學生了。我申請了提前畢業(yè)。“
林芮沒有回頭，但這句話像塊石頭一樣壓在她心上。走出咖啡廳，初秋的風吹散了些許燥熱。她四十歲了，早該過了為年輕人悸動的年紀，可為什么徐陽的眼神能讓她如此不安？
“太完美了...“趙熙看著電腦屏幕上的照片喃喃自語。年輕攝影師馬克捕捉到了模特最動人的瞬間，光影處理得恰到好處。
“喜歡嗎？“馬克從背后靠近，他身上有淡淡的古龍水味，混合著暗房的化學藥劑氣息。
“很有潛力。“趙熙專業(yè)地評價，卻無法忽視他貼近時身體的溫度。
“只是潛力？“他輕笑，手指劃過她的肩膀，“我以為你會給我更高評價...畢竟昨晚...“
趙熙迅速環(huán)顧四周，確保沒人聽到：“辦公室別說這個。“
二十八歲的馬克是雜志社新來的攝影師，法國混血，輪廓分明，才華橫溢。他們的關(guān)系從調(diào)情發(fā)展到床笫只用了一周時間，快得讓她頭暈。
“怕什么？“他滿不在乎，“法國人覺得愛情無關(guān)年齡。“
“這里是中國，而且我是你上司。“趙熙壓低聲音。
馬克突然認真起來：“你擔心太多了。誰在乎你比我大十五歲？我喜歡成熟的女人，她們知道自己要什么。“
趙熙心跳加速。馬克的熱情讓她想起自己二十多歲時的樣子，無畏無懼，敢愛敢恨。但四十三歲的她太清楚現(xiàn)實了——辦公室戀情危險，年齡差距更大問題，更別說她還是雜志社的主編。
“今晚來我家？“馬克在她耳邊低語，“我新買了一套...很特別的lingerie，想看你穿上它。“
趙熙差點答應(yīng)，但理智最終占了上風：“不行...至少不能在雜志社公開前。太冒險了。“
馬克失望地撇嘴，但沒有強求：“隨你便。但記住，生命太短，不該被規(guī)則束縛。“
看著他離去的背影，趙熙陷入沉思。她一直以來自詡新時代女性，為什么在面對真愛(如果這算的話)時反而畏首畏尾？是因為年齡差距，還是她內(nèi)心深處其實害怕再次受傷？
“你要和吳凱約會？“陳瑾的聲音提高了八度，“你瘋了嗎？剛決定離婚就跳進另一段關(guān)系？“
五位閨蜜再次聚在周雯家，這次是為了討論她的“重大決定“——她準備向張成提出離婚，并考慮和吳凱發(fā)展。
“不是立刻約會，只是...保持聯(lián)系。“周雯辯解，“況且，我和張成的婚姻早就名存實亡了。“
“我支持你。“趙熙舉手，“報復(fù)渣男最好的方式就是找個更好的！“
“這不是報復(fù)的問題。“陳瑾嚴厲地說，“離婚過程會很復(fù)雜，如果你已經(jīng)有新歡，法官可能在撫養(yǎng)權(quán)和財產(chǎn)分割上對你不利。“
“吳凱說可以等他。“周雯輕聲說，“二十年了，他還...“
“哦，拜托！“陳瑾翻了個白眼，“男人的'我一直想著你'這種鬼話你也信？他要是真那么癡情，為什么二十年不聯(lián)系你？“
“陳瑾，“蘇楠溫和地插話，“也許我們應(yīng)該支持周雯的決定？她比我們更清楚自己的感受。“
“謝謝。“周雯感激地看了蘇楠一眼，“而且吳凱主動提出幫我找張成轉(zhuǎn)移資產(chǎn)的證據(jù)。他在金融圈人脈很廣。“
“看吧，多實用。“趙熙眨眨眼，“又帥又多金還癡情，這種男人就該立刻拿下！“
林芮一直沉默，這時突然開口：“你確定不是因為孤獨才抓住這根救命稻草嗎？離婚是重大生活改變，你需要時間適應(yīng)單身狀態(tài)。“
周雯搖頭：“我知道你們擔心什么。但我不是二十歲的小姑娘了，我清楚自己在做什么。“
“希望如此。“陳瑾嘆氣，“不過無論如何，作為你的律師，我會確保張成付出代價。“
聚會結(jié)束后，陳瑾留到最后：“周雯，我只是不希望你重蹈我的覆轍。感情用事總會讓人受傷。“
周雯擁抱了她：“我明白。但有時候冒險是值得的。“
看著陳瑾離去的背影，周雯想起吳凱今晚發(fā)給她的短信：“無論你需要多久，我都會等。這次我不會再放手了。“她不確定這是否是明智的選擇，但二十年來第一次，她感到心臟重新開始跳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