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退后”
一道玄色身影如夜鴉撲來，楚然的玄色衣袖卷著勁風將她扯開，衣袂帶起的氣流在空氣中發出低沉的呼嘯。
三枚淬毒銀針擦著她耳際，“噗”地沒入石壁，針尖泛著青紫色的毒霧，混著夜色里的潮氣，在空氣中織出一層若有若無的腐葉味。
少年松開手時，掌心木靈氣凝成的藤蔓正絞碎一只渾身毒刺的蜘蛛，汁液濺在青磚上，騰起陣陣白煙，空氣中彌漫著一股刺鼻的氣息。
楚瑜撫著狂跳的心口抬頭，只見楚然垂眸看著她，眉峰如刀，鼻梁在月光下投下冷硬的陰影，霜雪般冷漠的眼眸中，倒映著她微亂的鬢發，像極了深潭里被夜風攪碎的月影。
“楚師妹來搖光閣做什么？”他的聲音比寒風更冷，仿佛能凍結空氣。
不等她回答，楚然忽然轉身，玄袍下擺在夜風中翻涌如墨云，袍角帶起的氣流震得墻頭枯枝簌簌而落。
“好奇心會害死貓。”他的聲音混著夜風傳來，“楚師妹還是莫要再來的好。”話音未落，人影已消失在轉角，唯有幾片被木靈氣震碎的枯葉，零落地躺在青磚上，像是被時光碾碎的碎銀。
楚瑜望著他離去的方向，指尖輕輕撫過石壁上的銀針，觸到針尾刻著的纏枝紋，冰涼的金屬質感順著指腹傳來，像是某種無聲的警告。
針尖殘留的寒意滲入手心，讓她忍不住胡思亂想，心生起疑——靈根測試時那被帶走的人，玄天門與合歡宗的牽扯，還有楚然剛才顯露的修為……，這似乎都透著些許古怪。
她暗自思忖，此刻她修為頗低，不宜再貿然探索，更何況，她懷疑楚然，楚然肯定也在懷疑她，待自己修為精進，再來弄清楚此處的秘密不遲，隨即楚瑜默默轉身離開，只留滿地的空蕩。
然而，轉角處的陰影里，楚然默默立于隱蔽處——他并沒有走，月光從藤蔓間隙漏下，在他棱角分明的臉上投下細碎的光斑，下頜繃成冷硬的線條。
他望著楚瑜離去的背影，眼底翻涌著不明的情緒，她為什么會來這里？此地被施了迷陣，幾乎無人知曉，他還不想現在就殘殺同門，打草驚蛇，讓自己的任務泡湯，但如果剛剛她在此地繼續探索，不聽自己的勸告，他將斬草除根。
楚然指尖無意識地摩挲著腰間的玉牌，冰涼的觸感讓他忽然回神，停止了思索，目光掃過石壁上的銀針，他忽然抬手，指尖木靈氣一閃，銀針“錚”地從墻里彈出，落在掌心時已被碾成粉末。
夜色更深了，搖光閣的飛檐在月光下投下長長的陰影，像極了蟄伏在暗處的巨獸。
靈根測試典禮后的第五日清晨，天璇閣外的晨霧尚未散盡，楚瑜等人已在青玉階前集結。
楚瑜身著月白色暗紋法衣，袖擺處冰蓮暗紋隨步法隱現微光，額間冰晶在晨光中碎成點點流霜，映得眸中琥珀色瞳仁愈發清透。
凌如懿斜倚朱漆廊柱，鎏金折扇輕敲掌心，唇角似笑非笑的弧度，比初升的日頭更晃眼。
阿箬和白璃在不遠處，阿箬的法衣被刻意裁得頗為性感，腰間松松系著茜色絲絳，她指尖勾著鎏金步搖上垂落的玉墜，正對著白璃耳后碎發較勁。
白璃則默默端立在一旁，一襲淡綠法衣，她垂眸望著手中卷成軸的《靈植志》，素白指尖偶爾劃過泛黃紙頁。
楚然則立于隊尾，玄袍下擺垂落的木藤紋暗繡無風自動，墨發用一根枯枝隨意束著，眉峰如刀削般冷硬，唯有指尖無意識摩挲著古琴弦軸。
墨云領著眾人踏入天樞閣時，殿內燭火與穹頂冰棱吊燈交相輝映，十二根刻滿并蒂蓮紋的玉柱間浮動著淡金色靈氣，如游龍般盤繞在鎏金云紋的穹頂下。
大廳正中，掌門劉賀端坐在冰玉雕琢的高臺上，寬袖垂落如銀河傾瀉，唇角掛著似是而非的笑意，目光掃過眾人時，楚瑜感到一股寒意在尾椎骨上爬了半圈。
五峰峰主分坐兩側——
玉髓峰主柳媚斜倚冰玉長椅，紫衣上繡著的冰蛇紋栩栩如生，她指尖繞著發尾的冰棱，眼尾上挑的弧度比楚瑜更盛，唇角一顆朱砂痣在雪白肌膚上格外刺目；
幻音峰主琴染抱臂靠在廊柱旁，七弦琴橫在腰間，琴弦上流轉著金色音波，發間別著的青銅鈴鐺隨呼吸輕響；
霓裳峰主李傾城端坐在軟椅上，水袖垂落地面，桃色霧氣從袖中溢出，在足下凝成蓮花狀，她指尖捏著一枚胭脂盒，正對著鏡面補妝，眼尾余光正打量著楚瑜等人；
綺羅峰主封解語半靠在獸首雕花椅上，身旁蹲著只八尾靈狐，她掌心正揉著靈狐毛茸茸的耳朵，笑意慵懶；
玲瓏峰主陣玄機坐在最末，月白袖口垂落，露出腕間纏繞的細小青銅齒輪，指尖無意識摩挲著案幾上巴掌大的璇璣盤，目光在楚瑜額間冰晶上逗留時，他唇角勾起一絲極淺的笑，轉瞬即逝。
“拜見掌門和諸位峰主，此乃本次親傳備選弟子。”墨云身著墨色長袍，身姿筆挺，恭敬地躬身行禮，清朗的聲音在空曠的殿內回蕩。楚瑜跪在隊伍末尾，掌心觸地的瞬間，余光瞥見柳媚的目光正落在自己身上。
“我等拜見掌門和諸位峰主！”整齊的聲浪在殿內縈繞，青石板地面倒映著眾人伏跪的身影。劉賀見狀滿意頷首，袖口輕揮間，一縷化神期威壓如重云壓頂般散開。楚瑜只覺肩頭驟然一沉，膝蓋幾乎要嵌入地面，身旁阿箬腰間的銀鈴也驟然噤聲，殿內空氣仿佛凝固成冰。
“都起來吧。”威壓隨話音收束，殿內靈光重新流轉。劉賀目光掃過眾人，語氣和緩道：“吾乃合歡宗掌門劉賀，今日便是爾等擇峰拜師之時。墨云已將五峰功法告知你等，無需多禮，依次上前與各峰主互選，之后行拜師禮。”
眾人長舒一口氣，衣袂輕響中陸續起身。阿箬第一個踏出隊列，腰間銀鈴清脆作響，皮囊下青紫色蠱蟲正緩緩蠕動，隱隱透出詭異的幽光。封解語身旁的靈狐忽然豎起耳朵，尾巴在椅背上掃出沙沙聲，一雙赤紅狐目緊盯著阿箬腰間。
“南疆蠱女？倒與我綺羅峰《百媚御靈訣》有緣。”封解語挑眉開口，指尖無意識摩挲著袖中靈狐尾羽。阿箬眼睛一亮，脆聲道：“正是！我家蠱蟲最愛靈狐尾尖的靈香呢！”這話惹得殿內低笑連連，封解語頷首道：“吾乃封解語，觀你體質，似與靈獸頗有親和之力，便入我門下吧。”阿箬激動得深鞠一躬，退至角落時銀鈴又歡快地響了起來。
白璃上前半步，指尖凝聚著淡淡水靈光暈：“小女子白璃，水木靈根，擅療愈之術。”幻音峰主琴染指尖輕彈，一縷音波化作玉笛凌空飛來，笛身上靈草符文泛著微光：“既擅療愈，便用百靈露潤養這《清音引》如何？”白璃雙手接住玉笛，鄭重行禮：“定不負前輩所托。”話音未落便退到一旁，指尖輕輕拂過笛身，似在感受其中的靈韻。
凌如懿搖著折扇上前，先是向掌門行禮，隨后轉身向玲瓏峰主陣玄機長揖道：“久聞貴峰《陰陽顛倒陣》玄妙無雙，晚輩心馳神往，望前輩不棄。”陣玄機目光掃過他周身若隱若現的金系靈光，忽然輕笑：“金系靈根修陣，倒是別出心裁。不過我峰陣法需勘破七情幻象，你這風流性子，可經得住欲念考驗？”凌如懿折扇“啪”地收攏，正色道：“正因如此，才想在前輩座下磨礪心性。”陣玄機指尖輕點石案，機關“咔嗒”輕響：“也罷，隨我入峰吧。”
輪到楚然時，木系靈氣如蒼松挺立般在周身凝聚，他抱拳不語，目光直直落在玉髓峰柳媚身上。劉賀見狀開口：“木系單靈根，幻音峰的《靈木清心曲》倒也適合……”話未說完便被打斷，楚然聲音冷如霜雪：“晚輩愿入玉髓峰，習冰木相濟之法。”柳媚眸光微凝，只見他指尖劃過袖中木符，其上竟隱約浮現冰棱紋路——分明是早已研習過玉髓峰功法。再看這少年，劍眉星目如寒松挺立，眸中似有千年不化的冰川，薄唇緊抿間透著執拗，柳媚輕笑一聲“看來你早有打算，也罷，你這體質，頗為上乘，待拜師后，本座尋些適合你體質的功法。”
最后輪到的是楚瑜，她緩步上前，冰靈氣化作薄霜在青磚上蔓延，垂眸行禮道：“諸位峰主在上，晚輩冰水靈根……”她指尖絞著袖擺，似是不安，“聽聞玲瓏峰《陰陽顛倒陣》玄妙非常，晚輩想……”
柳媚聽聞，臉色沉靜如碧水，波瀾不驚，卻是隱隱散出一絲元嬰氣息的威壓，旋即對楚瑜笑道：“我當初在落霞村，就觀你體質極為適合我峰，冰水靈根，又是上乘體質，若入玲瓏峰，豈不是暴殄天物？我玉髓峰的《冰魄媚骨訣》，才是為你量身定制。”
陣玄機手中機關“咔嗒”輕響，目光掃過楚瑜，眼底泛起冷意，頷首開口道：“柳媚長老所言極是，我等自成人之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