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下以前從未見過你,小友是第一次參加的吧?”徐岳看了一眼離淵,繼續自說自話:“在這百川大會中,修道者可以隨意切磋,但是必須有裁判在場,也就是面前這位來自梅花閣的修道者?!?/p>
聞言,離淵指了指遠方的祭壇,問:“那比武場的裁判也是梅花閣的使者嗎?”
“不,比武場的裁判是一眾宗門長老,說不定你與我的師父也在其中?!毙煸理樦x淵所指的方向看去,比武場雖然也是登云壇的一部分,但比登云壇高出不少,像是清晨嶄露頭角的艷陽般顯眼。
此時比武場上已有人影閃動,臺下歡呼聲不絕于耳,戰況應是到了可見分曉的階段。
徐岳瞄了一眼正在纏斗的王曉和李滄瀾后,便收回目光,問離淵:“其實在下自見到你后,便對你的佩劍感到好奇。趁他們還沒分出勝負,小友可愿借你的佩劍讓在下研究一番?”
聞言,離淵不假思索便解下腰間的佩劍,遞給徐岳。徐岳見他如此果斷,不禁問道:“道友如此信任在下,不怕在下拿走你的武器,打你個措手不及嗎?”
“前輩不像是這種人。即使真的發生這種事,鄙人還有符箓保命?!彪x淵將手肘撐在大腿上,托著腮凝望著斗得如火如荼的兩人。而慕青青也走了過來,坐在離淵身旁觀戰。
徐岳嗤笑一聲,他將佩劍拿在手里掂量了一會,又抽出佩劍仔細端詳,贊嘆道:“劍身輕盈,劍刃由上好的白鐵打造而成,散發出來的幽幽紫氣真是讓人嘖嘖稱奇!小友有這把削鐵如泥的好劍讓在下有些羨慕了。”
徐岳把佩劍收回劍鞘,還給離淵后,便解下后背的武器遞給離淵,問:“小友要不要看看我的?”
離淵剛接過武器,便感覺到手里一沉,似是捧著千斤的鐵一樣。待他定睛一看,眉頭自然而然地擰成一個結,不禁喃喃道:“亢龍锏...我還以為以劍修為主的紫軒閣不會有人用刀劍的克星作為武器。”
“愈是稀奇的武器,愈能打對方一個措手不及。”徐岳接過離淵還來的亢龍锏,說:“啟動機關后便能探知武器的弱點,隨后擊毀對方的武器。雖說如此,總有行動敏捷、反應迅速的對手能及時調轉武器的角度,導致無法擊中要害?!?/p>
“要是我有這神兵利器在手,我是不是能打遍天下無敵手了?”坐在一旁的慕青青一直向二人投來好奇的目光,最終忍不住發言,問道。
聞言,徐岳忽然哈哈大笑,說:“它由隕鐵鍛造而成,內里又有機關,你一個小姑娘是不可能拿得動的,至于打遍天下無敵手更是天荒夜譚。這世上又不止劍修,何況某些令人羨慕得牙癢癢的‘九曲者’更是能不用武器就能制敵,對付一些功夫不到家的倒是綽綽有余?!?/p>
在聽到‘九曲者’時,離淵察覺到慕青青投向自己的目光,便猜到李滄瀾已經到處向別的弟子宣揚自己,只是不知道當中添了多少油、加了多少醋。而徐岳發現了兩人的異樣,但他只露出恍然大悟的神色,并未多說些什么。
與此同時,李滄瀾與王曉已分出勝負。只見李滄瀾居高臨下地瞥了一眼被劍刃直指咽喉的王曉,便扭頭看向離淵和慕青青,說:“看吧,我就說我劍術精進了不止一點吧!”
眼看大勢已去,王曉灰溜溜地回到徐岳身旁,但仍不死心地對徐岳說:“師兄你怎么不跟那蛇妖切磋?看他們那副囂張的模樣,師兄你難道不生氣嗎?”
“得了吧你!明明是你自己討打的,輸了還怪人家囂張。趕緊跟我回去,別丟人現眼了!”徐岳在王曉的頭上輕輕敲了一下,罵道。他向離淵三人道別后,便領著王曉匆匆走遠。
“那大哥人挺好的,雖然看著兇了點?!蹦角嗲嗫粗鴥扇诉h去的背影,感嘆道。“不過那個王曉真壞,每次百川大會都來挑釁我們!”
“別管他們了,我們去看看比武場上戰況如何吧!”李滄瀾領著慕青青和離淵在人群中穿梭,費了不少力氣才勉強擠到頭排。
此時三人才看清比武場上交鋒的是光明劍派和仙鶴門的弟子,但善于用劍的光明劍派竟罕有地落了下風,被善用符箓的仙鶴門壓制住。然而發現該名仙鶴門弟子的身份后,一切便變得合理了。
李滄瀾手臂抱胸,瞇著眼打量起場上交鋒的兩人,扭頭對離淵說:“誒,師兄,這仙鶴門的弟子跟你一樣是天才,你們天才跟普通修道者打架是不是都這么輕松的?”
“我是劍修,怎能做到像他一樣寫符不用符紙?”離淵神色淡漠地回答道。
眼見那符修在半空中寫下符箓后,飄在半空的圖案像是被什么承載著般直直飛向對手,他補充道:“要達到如此將靈力操縱自如的境界,此人定必鍛煉了許久,修為也至少達到元嬰期?!?/p>
聞言,李滄瀾張口正想再說些什么,卻見慕青青正踮起腳尖,向比武場后的樓閣振臂。他定睛打量著那樓閣臺榭,朱紅色的柱子支撐著由青瓦堆砌而成的樓頂,雖不及富麗堂皇的宮闕般氣派,但也讓人呼吸為之一滯。
而在這六層高的樓臺中,一抹青色與白色身影正從陽臺后探頭而出。為首的紅衣女子扎著垂發分肖髻,一縷烏黑的長發搭在肩膀上,正朝慕青青的方向揮手。
而站在她身后的白衣男子被紅衣女子的身影遮蓋,只能依稀看見銀色面具在陽光的照耀下所反射的光芒。
“上面的是我師父!”慕青青興奮地拉住離淵和李滄瀾的衣袂,喊道。她挽住兩人的手臂,將兩人帶往樓閣,說:“我們去找師父吧!”
三人在梅花閣使者的領導下穿過迂回曲折的走廊后,來到位于頂樓的陽臺。慕青青一見到背向自己的紅衣女子,便興奮地上前抱住她,喊道:“師父!”
“想我了嗎?”被慕青青抱著的程云蕊轉身撫摸著慕青青的頭,寵溺地笑道。隨后她抬首正視站在入口處的離淵和李滄瀾,臉色卻驟然一變。
她蹲下身,蹙著眉對慕青青說:“你怎么又跟這兩個家伙走在一起了?萬一他們教壞你怎么辦?”
李滄瀾正想開口為自己辯解,但程云蕊這副架勢顯然不容自己插嘴。只見程云蕊指著正頷首坐在她身后不遠處的顧玖旭,繼續說:“還有,為師才閉關幾天,你怎么跟這個吊兒郎當的人熟絡起來了?他也會教壞你的!”
“師父,其實他們人挺好的...”眼看程云蕊警惕地掃視著在場的三人,慕青青連忙解釋道。
“師妹,你怎么可以這樣說師兄呢?我給青青買好吃的怎能算是教壞她?”方才低頭不語的顧玖旭倏然抬起頭,故作委屈地對程云蕊說道。
見程云蕊氣鼓鼓地摟住慕青青,威脅他不可荼毒自己的徒弟,顧玖旭放聲笑了一會,才端正姿態,對離淵說:“阿淵,這是你的師叔程云蕊。宗門的靈石分配歸她管,要是你手頭拮據可以找她?!?/p>
“少來這套,惡心死了。還有,別教弟子亂用宗門的錢財?!甭勓?,程云蕊白了顧玖旭一眼,罵道。隨后她思索了一會,問:“今年你怎么變安分了?往年你可不會來這種大會?!?/p>
“沒什么,閑著無聊而已?!鳖櫨列駟问址鲋y色面具思索了一會,最終還是隱瞞了范允沛以靈石威脅自己的事情。
程云蕊半信半疑地打量著神色自若的顧玖旭,但須臾后她的目光便被一直站在門口的離淵和李滄瀾。
只見李滄瀾挽著離淵的手臂,一邊哭一邊將臉往離淵的肩膀蹭著,喊道:“大師兄,程師叔太壞了...竟然說我會教壞師妹...我怎么可能是這種人!”
“你鼻涕蹭我衣服上了!”離淵的五官快要皺成一團,只能拼命往旁邊挪著,試圖遠離李滄瀾。奈何李滄瀾的個頭比自己高出些許,斜著身子也能蹭上自己。
見此,程云鯉嗤笑一聲,調侃道:“按照‘物以類聚,人以群分’的定律,你跟范師弟是不是悄悄換徒弟了?不然范師弟這個悶葫蘆怎么收了個跟你差不多聒噪的徒弟?”
“可是一陰一陽才能平衡,不是嗎?”顧玖旭托著腮,看熱鬧似地盯著兩人的鬧劇。直到自己的徒弟坐在自己身旁后,他才稍稍低下頭,佯裝自己并沒有見死不救。
離淵端坐在座位上,手中拿著手帕擦拭著李滄瀾蹭在自己衣袖上的淚水,還不忘瞪了李滄瀾一眼。李滄瀾迅速環顧四周,見在場的只有來自蓮花宗的他們,正想挽救一下自己的形象時,從走廊傳來的一串腳步聲打斷了他的計劃。
“在高臺上喧嘩嬉戲,規矩何在!”一名身穿紫袍的男子徐徐走進陽臺,毫不留情地訓斥道。
他那摻著絲絲白發的灰發被一絲不茍地挽成發髻,骨節分明的手指正撫摸著花白稀疏的胡子,一副仙風道骨的模樣。只是眾人認清他的身份后,臉上瞬間浮現出一抹不悅。
“阿淵,這是紫軒閣的閣主鄭行光伯伯。”顧玖旭勾起薄唇,特意在“伯伯”二字加重語氣。隨后他抬眸對上鄭行光那瞪得通圓的雙眼,一雙鳳眸散發出如刀刃般銳利的目光,臉上卻笑意更深。
須臾后,顧玖旭徐徐站起,端起儒雅的笑容朝鄭行光伸出手,以天真爛漫的語氣說:“好久不見了老相識,今天你還活著呢!不知道你閣里的那幾位還活著嗎?”
鄭行光咬牙切齒瞪著眼前笑得燦爛的顧玖旭,卻只能硬生生擠出笑容相迎。不過,未等他握住顧玖旭那懸著的手,在場的眾人的神色倏然一滯。
只見鄭行光的褲子不知為何滑落至小腿,而他臉上的笑容變得愈來愈僵硬,隨后化為羞憤。在眾人低頭憋笑時,只有李滄瀾揚起頭,毫不顧忌地放聲大笑。
“鄭老頭,你這份禮物實在是太有趣了,在下實在無福消受?!鳖櫨列褚灾讣鈸崦齑剑噲D掩蓋瘋狂抽動的嘴角。
而鄭行光見到這副幸災樂禍的模樣,更是篤定罪魁禍首便是顧玖旭。但沒有實證的他只能在幾人的目光下提起褲子,倉皇離場。
離淵看了看笑得上氣不接下氣的李滄瀾,以及以茶杯掩蓋笑意的程云蕊和笑得差點被糕點嗆到的慕青青,又看了看轉過身放聲大笑的顧玖旭,嘴角不自覺地抽動了一下。
他的師父竟然真的把別人的褲子扒了?
不過回想起來,當師父在自己手心寫下“規律”二字時,他估摸著自己師父要做些驚天動地的事情打破修仙界的規矩,而且事成前不能打草驚蛇。
因此,他以為扒別人褲子的這句只是掩飾,卻不曾想到師父竟然真的扒掉別人的褲子,而且還是蓮花宗的死對頭——紫軒閣的閣主。
顧玖旭察覺到離淵的目光后,便朝他莞爾一笑,隨后坐在他身側暗自竊喜,像是邀功的孩童。
離淵只平靜地打量著顧玖旭,戴上銀色面具的他看著比平日更有威嚴,確實與傳言中冷漠的殺神有幾分相似。
不過看著顧玖旭逗弄著花瓶中的狗尾草,又不時將狗尾草從花瓶中拿出,揮舞了一會后才把它放回去,離淵篤定這張面具只是為了在長老面前看著更正經罷了。
“你看,軟乎乎的?!鳖櫨列褚怨肺膊萘脫苤x淵的手背,笑吟吟地說道。見離淵垂眸凝望著在自己的控制下肆意舞動的狗尾草,不時以指尖觸碰狗尾草的尖端,便更放肆地騷擾離淵
“嘿,看招!”李滄瀾忽然喊了聲,一顆毛絨小球便從他指間彈射而出,滾落至顧玖旭的袖口旁邊。見顧玖旭仔細端詳著這顆以狗尾草搓成的小球,李滄瀾訕訕笑道:“抱歉,打歪了。”
不到片刻的功夫,顧玖旭與李滄瀾已圍繞這顆小球打成一片,離淵則在一旁沏茶,不時替他們拾回滾落至桌下的小球。眼看三人喜樂融融的模樣,程云蕊忍不住開口道:“真是世風日下?!?/p>
“嘻嘻,師父你看!”坐在程云蕊身旁的慕青青手握一根狗尾草,以柔軟的尖端輕戳程云蕊的臉頰。
程云蕊以手撥開狗尾草,正想訓斥幾句,卻對上了慕青青那水汪汪的杏眼。只見慕青青目不轉睛地盯著程云蕊,臉上掛著甜絲絲的笑容。她似是察覺到程云蕊的心思,便俏皮地吐了吐舌頭,卻無放下狗尾草的打算。
“我看你已經被他們教壞了!”程云蕊捏住慕青青的臉頰,佯裝生氣地罵道。此后慕青青每戳她一下,她便捏一下慕青青的臉頰。在一番比拼后,兩人不約而同地停下手中的動作,會心一笑。
胡鬧過后,程云蕊便恢復以往不茍言笑的模樣,但直視顧玖旭的眼眸中難得有著幾分羨慕。她水潤嫣紅的嘴唇泛起一陣笑意,悠悠開口:“其實我心底里還是挺羨慕他恣意灑脫的態度,只是我終究不是這類人。”
程云蕊還未來得及傷春悲秋,門口處忽然傳來一道沉穩的男聲,問:“你是蓮花宗的大弟子嗎?”
眾人看向突然出現的男子,只見他朝顧玖旭和程云蕊的方向分別作揖后,對離淵說:“在下是梅花閣的使者,特意前來告知你,紫軒閣的大弟子想與你在比武場上一決勝負。不知你是否答應?”
離淵回想起不久前徐岳那副對切磋不感興趣的模樣,心中不大相信切磋是徐岳自己的主意。
他走到樓臺的邊緣,看向已站在比武場上的徐岳。與此同時,徐岳也鬼使神差地抬頭看向半空中的樓臺,二人的目光就此碰撞在一起。
徐岳朝離淵露齒一笑,但在自己的師父鄭行光的怒視下,這燦爛的笑容只維持了半秒,取而代之的是任命運差遣的無奈。
眼見徐岳渾身不自在的模樣,離淵不禁倒吸一口涼氣,回頭看向低頭喝茶的顧玖旭。
“父債子償,這下有好戲看了?!背淘迫飶男淇谥刑统鲆话压献?,分了一半給慕青青,自己則捧著另一半瓜子磕了起來。她的下巴往上揚了揚,對離淵說:“小子,去吧,你輸不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