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節：血色坐標**

程默在銹蝕的鐵床上驚醒，手指本能地摸向腰間的手術刀。齊岳靠在門邊打盹，晨光勾勒出他下巴的胡茬，槍械零件散落在腳邊——他整夜都在改裝那把從氣象站找到的老式獵槍。

三天前的逃亡像場高燒時的噩夢。她攤開掌心，林小滿留下的銀色節點在陽光下泛著珍珠母貝的光澤。當她的血滴在上面時，會浮現出不斷變化的經緯度坐標，此刻指向北方一片被輻射云籠罩的無人區。

“你確定要去？“齊岳突然開口，眼睛仍閉著，“那里是連清道夫都不敢碰的死域。“

程默把節點按在戰術背心的夾層里。母親的影像在記憶中閃爍——那個在實驗室日志里偷偷替換培養液的女人，她真正的出生證明上印著“實驗體α-07“的編號。

“陸昭死前說我的基因鎖需要特定輻射值才能解開，“她組裝著醫療包里的腎上腺素針劑，“而且小滿的意識在引導這個坐標。“

齊岳終于睜開眼睛，眸子里沉淀著某種沉重的情緒。他掀開左臂繃帶，露出皮膚下蚯蚓般隆起的黑色血管：“我的時間不多了。普羅米修斯計劃的殘存病毒在吞噬免疫系統。“

程默的手抖了一下。針尖刺破安瓿瓶，透明藥液濺在手背。這些天她故意忽略齊岳越來越頻繁的咳血，忽略他夜里因肌肉痙攣發出的悶哼。

“那就更需要答案。“她把腎上腺素槍插進他腰帶，“如果那里真有逆轉病毒的方法——“

警報器的尖嘯打斷了她。掛在窗邊的輻射探測器瘋狂旋轉，最終指向西北方。齊岳抓起望遠鏡沖上屋頂，程默跟著爬上搖搖欲墜的鐵梯時，看到地平線上騰起的蘑菇云。

第二朵，第三朵……整整十二道煙柱刺破天空，組成荊棘王冠的形狀。

“白塔自毀程序被篡改了。“齊岳的喉結滾動，“他們在主動引爆。“

銀色節點突然發燙。程默掏出它時，林小滿的聲音像壞掉的收音機般斷斷續續傳出：“姐…快走……牧羊人……來了……“

仿佛為了印證這句話，云層中降下數十個黑點。那些飛行器有著昆蟲般的復眼和節肢，腹部伸出導管狀的觸須，正在吸取核爆產生的輻射塵。

####**第二節：荒原牧歌**

他們開著改裝過的裝甲車沖進戈壁時，沙塵暴正從后方席卷而來。程默在后視鏡看到風暴中閃爍的金屬光澤——那些飛行器在風暴中如魚得水，像嗅到血腥味的鯊群。

“坐穩！“齊岳猛打方向盤，車子沖下一段陡坡。程默的頭撞在車頂，醫療包里的器械叮當作響。林小滿的節點在顛簸中亮起，投射出一幅全息地形圖：前方五公里處有個地下掩體的標識。

沙礫拍打車窗的聲響突然消失。程默抬頭，發現他們駛入了一片詭異的寂靜區。龜裂的鹽堿地上矗立著數百根金屬柱，每根柱子都掛著風干的尸體，手腕上戴著刻有數字的鈦合金環。

“是舊時代的實驗農場。“齊岳的指節攥得發白，“他們把流民當牲畜，測試病毒變種。“

程默的胃部翻涌。那些尸體雖已碳化，但仍能看出扭曲的形態：有的背后隆起昆蟲般的甲殼，有的四肢異化成蹄狀。最中央的金屬柱上釘著塊生銹的鐵牌：

**普羅米修斯計劃β試驗區

存活率0.03%**

裝甲車的引擎突然熄火。儀表盤所有指示燈同時爆裂，林小滿的節點發出刺眼的紅光。

“電磁脈沖！“齊岳踹開車門，“找掩體！“

他們剛躲到金屬柱后，第一架飛行器就俯沖下來。它的復眼射出深紫色光束，掃過的地面立刻結晶化。程默的白大褂下擺被擦到，布料瞬間碎成齏粉。

“它們的能量源是小滿那種節點！“齊岳對著飛行器腹部掃射。子彈在觸須上濺起火花，卻無法穿透。

程默突然注意到尸體手腕的數字環。當飛行器再次掃射時，她冒險沖出去，扯下最近的尸體手環扔向光束。數字環在紫光中爆炸，形成小范圍的電磁風暴。

“用這個！“她邊跑邊喊，齊岳立刻領悟。

接下來的十分鐘像場殘酷的舞蹈。程默在槍林彈雨中收集手環，齊岳用獵槍將它們射向飛行器的復眼。每一次爆炸都讓天空下起金屬和血肉的雨，但飛行器的數量似乎無窮無盡。

直到某個手環突然發出不同頻率的嗡鳴。程默低頭，看到數字“α-07“——和她出生證明上的編號一致。

####**第三節：母體**

手環在程默掌心發燙。最近的飛行器突然停止攻擊，復眼轉為幽藍色。它伸出觸須輕輕纏繞她的手腕，像毒蛇在評估獵物。

“程默！別動！“齊岳的吼聲仿佛從很遠的地方傳來。

觸須刺入皮膚的瞬間，記憶如海嘯般將她淹沒。她看到嬰兒時期的自己被放入培養艙，脊椎植入銀色節點；看到母親偷偷修改基因編碼，用自殺式斷電破壞主電源；看到林小滿的母親抱著剛出生的兒子，在暴雨夜逃出實驗室……

“母體認證通過。“機械音在顱骨內共振，“歡迎回家，α-07。“

飛行器的腹部裂開艙門，伸出一具水晶棺。里面浸泡在營養液中的身體令程默窒息——那是十五歲時的自己，后頸的節點完整如新。

“克隆體……“她觸碰棺壁，里面的少女突然睜開眼。那雙沒有瞳孔的銀白色眼睛，和父親的全息投影一模一樣。

齊岳的子彈打在水晶棺上，裂痕蛛網般蔓延。克隆體破棺而出，皮膚迅速碳化成裝甲，指尖伸出和林小滿同源的觸須。

“小心！“程默推開齊岳，觸須擦著他耳邊飛過。克隆體的動作精準如機器，卻帶著人類的狡詐。它甚至模仿程默的戰術習慣，用醫療包當誘餌。

纏斗中，程默的手表被擊碎。父親送的納米機器人涌入克隆體傷口，反而被它的銀色節點吸收。齊岳的右肩被觸須刺穿，血濺在程默臉上時，她突然想起母親日志里的一句話：

“愛是基因鎖的密碼。“

當克隆體再次撲來時，她沒有躲閃，而是緊緊抱住這個冰冷的自己。觸須刺入胸腔的劇痛中，她哼起母親常唱的搖籃曲。

克隆體的動作突然凝滯。它的銀白眼瞳泛起漣漪，竟流下兩行血淚。

“媽媽……“它發出程默童年的聲音，觸須軟軟垂下。

齊岳的獵槍在這時響起。霰彈轟碎了克隆體的頭顱，但程默分明看到它在最后一刻露出了解脫的微笑。

####**第四節：羔羊**

飛行器群突然停止攻擊，像被按下暫停鍵的機械蜂群。林小滿的節點投射出最后一段影像：某個地下設施里，數百個程默的克隆體正在蘇醒。

“原來我才是牧羊人……“她跪在沙地上苦笑，“真正的病毒母體。“

齊岳用染血的繃帶包扎她胸前的傷口：“但你也是唯一長出心的那個。“

沙塵暴在此刻散去，露出掩體的金屬大門。門上的生物識別屏亮起，顯示出一串基因序列——正是程默在母親子宮里被改造的那段代碼。

當他們走進設施時，冷凍艙的藍光照亮了墻上的巨幅投影。那是個由無數嬰兒胚胎組成的樹狀圖，每個分支都標注著實驗編號。程默的編號處于根系位置，而林小滿的克隆體在樹冠處綻放如惡之花。

“歡迎來到諾亞系統。“父親的聲音從四面八方涌來，“你終于回家了，我的鑰匙。“

程默握緊手術刀。這一次，刀鋒對準了自己的心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