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鼻的消毒水味鉆入鼻腔，林小雨在劇痛中蘇醒。

她的視線模糊不清，只能看到頭頂搖晃的無影燈，和斑駁脫皮的天花板。手腕和腳踝被皮帶牢牢固定在硬邦邦的金屬床上，稍微掙扎就傳來火辣辣的疼痛。

“醒了？“一個蒼老又帶著奇異年輕感的女聲從右側傳來。

林小雨艱難地轉頭，看到紅雨衣老婦坐在床邊。雨衣已經脫下，露出里面洗得發白的護士服。她的臉在昏暗燈光下顯得格外驚悚——左半邊布滿燒傷疤痕，右半邊卻光滑得不像老人，兩只眼睛顏色也不一樣，一藍一褐。

“我姐姐...“林小雨的喉嚨干得冒火，“你認識我姐姐？“

老婦——現在應該叫她護士長——的嘴角扯出一個詭異的微笑。她伸手撥開額前的白發，露出太陽穴上一個硬幣大小的圓形疤痕，和陳芳鎖骨下的如出一轍。

“三年前，我是醫院夜班護士長。“她的聲音忽然變得清澈起來，“你姐姐手術后的那個晚上，我值班。“

記憶碎片在林小雨腦中翻騰。姐姐手術后的電話，聲音虛弱但透著興奮：“小雨，我發現了一個大秘密...明天告訴你...“

“他們給她注射了藥物，“護士長繼續道，“本應該抹去短期記憶，但劑量算錯了。“她的手指輕撫過林小雨的額頭，冰冷得像尸體，“你姐姐記住了所有細節。“

林小雨的呼吸急促起來，固定帶勒進手腕的皮肉：“所以你們殺了她？“

“不。“護士長搖頭，“我們想救她。那場車禍是教授安排的，但我和張醫生提前給你姐姐注射了解毒劑。我們以為...“她的聲音哽住了，“以為她能撐到救護車來。“

金屬門突然滑開的聲音打斷了談話。一個穿白大褂的身影走了進來，逆光中只能看出是個高個子男人，手里拿著什么東西反射著冷光。

“啊，我們的睡美人醒了。“男人的聲音溫和得令人毛骨悚然，像是兒科醫生哄孩子的語調，“林小雨，我聽過很多關于你的事。“

他走到燈光下，林小雨終于看清了他的臉——五十多歲，面容和藹，金絲眼鏡后的眼睛彎成友善的弧度。如果不是在這種場合，她可能會以為這是位受人尊敬的大學教授。

“你是...教授？“林小雨的嗓音發抖。

男人笑了，眼角堆起皺紋：“這么叫也行。不過在醫院里，他們都叫我劉副院長。“他拿起一個注射器，排掉里面的空氣，“當然，自從三年前那場'意外'后，我已經退休了。“

林小雨劇烈掙扎起來：“我姐姐發現了你的實驗室！“

“不只是實驗，親愛的。“劉教授嘆息著搖頭，“是突破。那些抗癌藥如果走正規審批流程，至少需要十年。而在活體上測試，效率提高十倍。“他的針頭抵上林小雨的手臂，“想想能救多少人？“

針尖刺入皮膚的瞬間，門被猛地撞開。張醫生沖了進來，白大褂上滿是血跡，手里握著那把刻著日期的手術刀。

“住手！“他的聲音嘶啞得可怕，“警察已經包圍這里了！“

劉教授只是挑了挑眉：“張明啊，你還是這么沖動。“他慢條斯理地拔出針頭，“就算警察來了，你覺得他們會相信誰？一個被吊銷執照的醫生，還是前副院長？“

護士長突然站起來，擋在張醫生前面：“夠了，劉教授。三年前你殺了林小雪，今晚還想殺她妹妹嗎？“

林小雨這才注意到房間的全貌——這顯然是一間廢棄的手術室，墻上的日歷停留在2019年5月，器械臺上落滿灰塵，但某些設備明顯最近被使用過。角落里，一個瘦小的身影蜷縮在輪椅上，金發垂落遮住了臉。

“安安？“林小雨脫口而出。

輪椅上的女孩微微抬頭，露出一張和林小雪有七分相似的臉。她最多十歲，皮膚蒼白得近乎透明，藍色病號服下隱約可見監測電極的導線。

“不是安安。“張醫生痛苦地閉上眼睛，“是你姐姐的...女兒。“

世界在林小雨眼前旋轉。姐姐從未提起過有孩子...除非...

“胚胎實驗。“劉教授愉快地解釋道，像是講解課堂案例，“用林小雪的卵子和優選精子培育的。多完美的實驗體啊，攜帶母親的全部基因特征。“他走向女孩，撫摸她的金發，“可惜和7號一樣，產生了抗藥性。“

女孩空洞的眼睛看向林小雨，嘴唇蠕動著發出微弱的聲音：“阿...姨...“

林小雨的胃部一陣絞痛，幾乎要吐出來。他們不僅殺了姐姐，還用她的基因造了個孩子當實驗品！

“時間到了。“劉教授突然看了看表，從口袋里掏出一個遙控器，“警察確實快到了，不過他們只會找到一具尸體——畏罪自殺的失格醫生，和他可憐的病人。“

張醫生猛地撲向劉教授，手術刀劃過空氣。但為時已晚，教授已經按下了遙控器。

警報聲刺破夜空，走廊傳來急促的腳步聲。劉教授敏捷地退到門邊，臉上掛著勝利的微笑：“再見了，各位。地下室已經設置了五分鐘倒計時。“

門關上的瞬間，張醫生轉向護士長：“密碼？“

“老樣子，“護士長已經開始解林小雨的固定帶，“林小雪的生日。“

張醫生沖向墻上的控制面板，手指飛快地輸入數字。警報聲停了，但遠處的爆炸聲接連傳來，整棟建筑都在顫抖。

“他炸毀了樓梯間！“護士長把林小雨拉起來，“我們得從貨運電梯走！“

輪椅上的小女孩突然劇烈咳嗽起來，嘴角滲出鮮血。張醫生跑過去檢查她的瞳孔，臉色變得異常凝重：“肺出血，必須立刻搶救。“

“帶她走！“林小雨推著輪椅往外沖，“我知道路！“

走廊里煙霧彌漫，天花板不斷有碎片掉落。護士長領頭跑向盡頭的貨運電梯，張醫生推著輪椅緊隨其后。林小雨回頭看了一眼，恍惚間似乎看到陳芳的紅裙子在拐角一閃而過。

電梯門緩緩關閉時，一聲槍響震碎了走廊的玻璃。護士長的身體猛地一顫，胸前綻開一朵血花。

“不！“張醫生接住她倒下的身體。

護士長的嘴唇蠕動著，鮮血從嘴角溢出：“USB...在...我的...“她的手無力地垂下，一個金屬物件從指間滑落——正是那個掉進下水道的USB驅動器。

電梯劇烈震動了一下，開始下降。張醫生迅速撿起驅動器塞給林小雨：“聽著，這里面有所有實驗數據和受害者名單。劉教授背后是一個國際醫療集團。“

“那你呢？“林小雨緊握著那個沾血的驅動器。

“我得回去救其他人。“張醫生調整小女孩的氧氣面罩，“陳芳還在上面，還有那個外賣員的女兒...“

電梯到達底層的提示音響起。門開的一瞬間，刺眼的警用照明燈照了進來。

“林小雨！“王警官的聲音傳來，他半邊臉纏著繃帶，手里舉著槍，“放下武器！“

張醫生突然舉起雙手，緩緩走出電梯：“是我，張明。這里有個孩子需要急救！“

當警察們圍上來時，張醫生回頭對林小雨做了個口型：“跑。“

林小雨抱著小女孩沖進雨幕中。警笛聲、喊叫聲、雨聲混作一團。她鉆進一條小巷，懷里的孩子輕得像個布娃娃。

“阿姨...“小女孩虛弱地抓住林小雨的衣領，“媽媽...給我看過...你的照片...“

淚水混著雨水滑下林小雨的臉頰。她緊緊抱住這個從未謀面的小外甥女，在迷宮般的小巷中穿行。USB驅動器貼著她的胸口，像一塊燒紅的烙鐵。

轉過一個拐角，林小雨猛地剎住腳步——前方巷口停著一輛黑色面包車，車門敞開著，像是等待獵物的野獸之口。

正當她猶豫要不要回頭時，一只濕漉漉的手從背后捂住了她的嘴。林小雨驚恐地掙扎，卻聞到熟悉的消毒水味。

“別出聲。“是護士長的聲音，雖然氣若游絲但異常清晰，“跟我來。“

她們沿著排水管爬上防火梯，鉆進一間廢棄公寓。護士長點亮一盞小燈，林小雨這才看到她胸前的槍傷已經用撕碎的床單草草包扎，但鮮血仍在滲出。

“他沒打中心臟，“護士長喘著氣說，“我習慣了。“

小女孩被安頓在唯一干凈的角落，護士長給她注射了一針藥劑。“暫時穩定了，“她轉向林小雨，“現在，給我看看那個驅動器。“

林小雨遞過那個金屬小物件。護士長將它插入一個改裝過的老式手機，屏幕上立刻跳出密碼界面。

“需要生物識別，“她將手機還給林小雨，“只有林家人的DNA能解鎖。“

林小雨將拇指按在傳感器上。屏幕閃了一下，顯示“驗證通過“，然后開始自動播放一段視頻。

畫面中是穿著病號服的林小雪，背景明顯是醫院病房。她的臉色蒼白但眼神堅定：“如果你看到這個視頻，說明我已經不在了。我在醫院地下三層發現了...“

視頻突然中斷，跳出一份加密文件列表。護士長急切地翻看著：“找到了！實驗體名單和藥物配方！“她突然劇烈咳嗽起來，鮮血從指縫間滲出，“該死...時間不多了...“

“你會沒事的，“林小雨徒勞地按壓著她的傷口，“救護車馬上就到。“

護士長搖搖頭，從口袋里掏出一張照片：“這是我唯一能為你姐姐做的...找到其他孩子...他們被分散在不同的...“

她的聲音戛然而止，身體向前栽倒。林小雨接住她，發現照片上是七個穿著病號服的孩子，站成一排對著鏡頭微笑。每個孩子胸口別著編號牌，從1到7。林小雨一眼就認出了“7號“——冰柜里的金發女孩安安。

窗外，警笛聲越來越近。林小雨抱緊熟睡的小女孩，另一只手攥著那張照片和USB驅動器。雨還在下，但東方已經泛起魚肚白。

在廢棄公寓的破鏡子中，她看到自己的倒影——渾身濕透，臉上混合著血跡和淚水，眼神卻出奇地平靜。

手機突然震動起來，一條陌生號碼的短信：

【游戲才剛剛開始】

林小雨望向窗外的城市輪廓，高聳的醫院大樓在晨曦中格外醒目。她輕輕吻了吻小女孩的額頭，將照片和驅動器藏進內衣口袋。

遠處，一個穿紅雨衣的身影站在樓頂，轉瞬消失在雨幕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