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間,霧氣騰騰,纏繞在趙明淵青袍上精致的云紋間。
趙明淵第三次下意識地按住腰間的照影劍,一股無形的神識如漣漪般擴散開來,掃過身后十丈之地。
然而,映入眼簾的,唯有被驚動的山雀撲棱棱飛起,幾片羽毛悠悠飄落。
“趙叔叔,你說的靈脈,真的像樹根一樣長在地下嗎?”身旁,一個身著洗得發(fā)白衣衫的男孩,揚起稚嫩的臉龐,眼中滿是好奇與憧憬。
趙明淵收回神識,目光柔和地捻去男孩發(fā)間的松針,正欲開口回答,剎那間,頸后寒毛陡然豎起,一股莫名的寒意涌上心頭。
他再次悄然釋放神識仔細(xì)探查,卻依舊一無所獲。
“怎么會又無異常,難道真的是這幾天趕路太過勞累了?”趙明淵暗自思忖,心中雖有疑慮,卻也只能暫且按下。
“我們歇歇腳吧。”他輕嘆一口氣,緩緩蹲下身,動作嫻熟而輕柔地拂開青石上的苔蘚,與此同時,緊緊握著手里的劍。
男孩乖巧地點點頭,依言坐下,隨后從背著的包袱里摸出半塊硬餅,小口啃食著,碎渣不經(jīng)意間落在膝頭。
“叔叔,我真的能成為仙人嗎?”小男孩一邊嚼著餅,一邊滿懷期待地問道。
趙明淵望著眼前的孩子,思緒不由自主地飄回到當(dāng)日宗門大殿內(nèi)的場景。
“明淵長老,這次可要辛苦你跑一趟了。那孩子如今已無親人,你便將他帶回宗門吧。”宗主坐在主位上,看著趙明淵說道。
“靈脈確實在地下。只要你勤奮努力地修行,將來定能成為仙人……”趙明淵正說著,突然,身后傳來一陣輕微的踩踏樹根的聲響。
“誰?!”趙明淵瞬間站起身來,猛地回頭,連日來緊繃的神經(jīng),在此刻已然緊繃到了極點。
然而,身后空無一人,唯有寂靜的樹林在微風(fēng)中沙沙作響。他警惕地環(huán)顧四周,眼神中滿是戒備。
就在這時,夜風(fēng)悄然送來一縷奇異的香氣。那香氣甜得發(fā)膩,卻又夾雜著一股仿若尸骨般的腐朽氣息,令人毛骨悚然。
“好香啊……”坐在地上的小男孩眼神瞬間變得呆滯,手中的餅屑簌簌落下。
幾乎在同一時刻,趙明淵迅速掐訣,一柄寒光閃爍的劍瞬間出鞘。然而,還未等他有所動作,小男孩已如軟泥般栽進草叢之中。
“陸何!你醒醒!”趙明淵心中大駭,急忙施展法術(shù),一個透明的保護罩瞬間將他和陸何籠罩其中。
他匆忙蹲下身,將昏迷的陸何扶起來,同時警惕地掃視著周圍,高聲喊道:“閣下究竟是何人,為何要對我們下手?!”
然而,回應(yīng)他的只有無盡的寂靜。
下一刻,趙明淵的瞳孔驟然收縮,臉上滿是驚恐之色——他又聞到了那股詭異的香味!那看似堅固的靈氣罩,在這無孔不入的香氣面前,竟如同虛設(shè)。
靈氣罩雖隔開了林間彌漫的霧氣,卻無法阻擋這如影隨形的香氣。
咻!
緊接著,一股徹骨的寒意從后背襲來。當(dāng)后背貼上那冰涼之物的瞬間,趙明淵甚至清晰地聽見了自己心臟被刺穿的悶響。
一柄黑氣繚繞的匕首,從他的胸前穿出,殷紅的血珠在刀尖上凝聚,一滴一滴地落下,洇染了腳下的土地。
他僵硬的轉(zhuǎn)身,終于,在霧氣的掩映下,看到了那個緩緩走出的身影——
那是一個不過垂髫之年的男孩,身著玄衣箭袖,發(fā)髻用猩紅的絲帶束得一絲不茍,透著一股與年齡不符的冷峻與成熟。
只見那男孩面無表情地舉起手,手指凌空輕輕一勾,嵌在趙明淵骨縫里的魔刃便嘶鳴著回到他掌心,仿佛被賦予了生命一般。
“你……”趙明淵雙膝一軟,跪倒在地,最后的目光凝固在男孩的眼中。
那根本不是孩童應(yīng)有的眼神,灰翳之下,翻涌著濃稠如墨的冷漠,恰似沼澤里沉浮了百年的毒瘴,冰冷而又陰森。
他的四肢漸漸失去力氣,靈力也以驚人的速度消散。而那男孩手中的匕首,正源源不斷地冒著黑氣,仿佛在貪婪地吸食著他的生命。
“你是……魔……”趙明淵的話還未說完,口中便涌出大量鮮血,瞬間吞沒了他的聲音,也無情地吞噬了他的生命。
黑衣男孩瞧都不瞧一眼已然逝去的趙明淵,徑直走上前,蹲下身子,用匕首輕輕挑起昏迷男孩的下巴。
或許是黑衣男孩施了法,陸何緩緩睜開了迷惘的雙眼。
剎那間,兩雙孩童的眼睛在月光下對視——一雙盛滿了恐懼與驚惶,另一雙則倒映著無盡的深淵,冰冷而又死寂。
當(dāng)晨霧被染上一層血色時,天仙宗的巡山弟子發(fā)現(xiàn)了跌跌撞撞的陸何。
他的發(fā)間沾著晶瑩的露水和細(xì)密的蛛網(wǎng),手中緊攥著一個令牌,那是身份的象征,也是他此刻唯一的依靠。
弟子們連忙上前詢問,陸何眼神渙散,身體止不住地顫抖,只是機械地重復(fù)著一句話:“趙叔叔死了…趙叔叔死了,趙叔叔死了…”
眾人看清他手中的令牌時,皆是一愣,瞬間便明白了他口中的趙叔叔是誰。
他們深知此事的嚴(yán)重性,急忙七手八腳地扶住陸何瘦小的身子,匆匆往宗門里走去。
誰都沒有注意到,陸何腕間胎記邊緣,有一線正在悄然消退的墨色咒紋。
朱漆山門緩緩閉合的剎那,陸何回頭望向門外。亂發(fā)之下,那張臉蒼白如紙,毫無血色,然而嘴角卻詭異彎起一個弧度,似笑非笑,令人毛骨悚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