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拿起手機,將鏡頭對準了下面那個鬼鬼祟祟的男人。按下錄制鍵的同時,右下角少年形象的縮略圖似是也顫動了一下。
他的父親以一個極難捕捉到的嫻熟動作,順走了一位老婦的錢包。
“他動手了!”我對凡茂道。
很快,那個男人就像是懼怕被發現一般,又熟練地藏身進人群中、巷道里,或是要尋找下一個目標。
“我們得追上他!”無需多言,凡茂和我追著那小偷跑去。不知道凡茂是如何在五顏六色攢動的人里定位父親的,只知道我們追出去一段之后,凡茂突然攔住我,道:“就在這里停下?!?/p>
我們貼近了墻邊,發現那個男人走進了一家店里。我環顧了一下周圍,這里雖說人也不少,但相比剛才的地方沒那么熱鬧了。這倒是方便了我們拍攝。我們在接下來又拍攝到了一些偷竊過程,看起來,我們比罪犯還要鬼鬼祟祟。如果不是因為我們兩個還是未成年人,恐怕已經被抓起來了吧。
我們的拍攝順利得過了頭,但很快我就發現了不對勁的地方,按道理來說人越多的地方越混亂,越好下手,但那個男人正在往人少的地方走,如果再跟蹤下去,我們一定會暴露。供我們藏身的地方幾乎沒有了。
“我們不能再往前了?!蔽覊旱吐曇舻溃爸八M了幾家店去偷柜臺的錢,差點我們都看不見他了。我懷疑我們已經暴露了?!?/p>
凡茂若有所思,還是看著他父親的方向?!暗牵绻屗瓦@么走了,那些人究竟丟了多少錢我們也都不知道,也追不回來了。我必須把握這次機會?!?/p>
“你打算怎么辦?一路追著他到賭博地點?”
凡茂把目光轉向我,道:“你還在錄著嗎?”
“當然。直到我用完所有內存為止……”
“那就……”他突然笑了一下,然后狠狠將我推倒在地,“正義執行?!?/p>
我猝不及防,連人帶著手機就摔在地上。他那一下力道太大,又是突然發難,如果不是我緊急往后用手掌撐了一下,恐怕現在我的尾椎骨已經開裂了。但這都不是最重要的,令我愕然的是,凡茂推開我后加速奔向了他的父親,幾乎在一瞬間就從那混雜著煙味和酒氣的皮夾克里摸出了一沓鈔票,然后狂奔離去。
忙活一早上的贓款被扒了,那個男人也迅速從驚訝中反應過來,拼命地追了上去。
我一時不知道驚愕、憤怒和焦急哪一種情緒更占上風,只得齜牙咧嘴地爬起來,撿起手機,趕忙朝著那兩人的方向追過去。如果前面一直是直路還好,可是前面的路岔路還不少,我不得不耐下性來,挨個去問路人。
等到心焦地問了不知道多少個人之后,我才終于來到一處稍顯僻靜的居民區內。我在這里發現了凡茂的父親,還差點和他撞上。我趕忙藏身到一旁去,再偷偷看那男人:身上帶著之前所未有的濃重戾氣,衣服比之前更臟、更皺,臉上也掛了彩。我心下一沉,他一定是與凡茂發生肢體沖突了。我給凡茂發的消息也一直沒有收到回復。凡茂定是遭遇不測了。我拼命抑制住不斷涌現出來的最壞的想法,待那男人走遠后,開始小聲地呼喚凡茂。
“凡茂!…林凡茂!”我這樣叫著,心里還是有些害怕,心虛地又回頭看了一眼那個男人離開的方向,然后直罵自己窩囊。
“林——凡——茂!你在這附近嗎?”我又試著道。
沒有回應。
我心里瘆得慌,又觀察了下周遭,發現在一棟樓的角落,被人用手指抹了一道血跡。
我追著那血跡尋去,接連又發現了碎裂的花盆和沾有更多血跡的矮凳。我還在不遠處發現了被砸得稀巴爛的凡茂的手機,看起來沒有一點修復的可能了。我又繼續喚他。最后,我在一個死胡同里發現了林凡茂。他用微弱的咳嗽聲回應了我,他渾身是血。
他見是我來了,痛苦道:“快……報警,那個可惡的賊跑了……”
我們才離開醫院沒幾天,這下又在醫院相聚了。公安已經封鎖了現場,我也把視頻交給了他們,預計過不了多久,他們就會讓罪犯落網吧。
我想不明白。凡茂向來也不是什么莽撞的人,他做事之前通常有計劃。明明說好不和那個男人硬碰硬,結果他自己還是傻傻地沖上去了。現在我真想揪住他的衣領,給他的腦袋再邦邦來兩拳,打成傻子好了。他到底為什么?
手機的震動鈴響打斷了我的思路。又是我爸媽打來的電話,我正煩在頭上,一點也不想接。在忍住了將手機扔掉的欲望之后,我踢了一腳旁邊的垃圾桶。自從上次我背著爸媽翹課之后,他們就勒令我必須接電話,還擅自設了響鈴,給我的手機擅自加了一堆莫名其妙的限制,否則就要沒收我的手機,順便把我的零花錢都扣個干凈。
我回想起上周在醫院,凡茂看我那么不樂意接父母的電話,那副欲言又止的樣子。
他的父母……
我一驚。目光轉向頭頂上斑駁亮著的“手術中”三個紅字。
被打成重傷,讓他的父親坐牢更久,這正是他的計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