背著便利店的白熾燈光，我和廣祝坐在了店外的長椅上。一旁垃圾桶里的垃圾都已經溢出來了，我把它們踢回桶旁邊，轉頭的時候就不幸地發現廣祝已經開始搖晃我的可樂了。

我把剛買的鴨脖扔到她身上，然后接回了我的可樂。

在盡可能把凡茂受重傷的原因委婉地說出來之后，廣祝還告訴我，她覺得最近我也不太對勁。

“啊?！蔽倚沽藲?，“你看出來了啊?！?/p>

“很明顯。你最近下課都不睡覺，總是趴著發呆。上課也不亂寫亂畫，而是盯著老師和講臺一言不發，只有做題和記筆記的時候才肯動。我們拿你開玩笑，你也不反擊，只是笑笑。簡直逆來順受……誰欺負你了？你最近就和老年癡呆一樣。”

“哪有這么老？我只是在想事情罷了，還有，為什么要這么仔細地觀察我……”我苦了臉，“沒人欺負我。我像是撞大運了也說不定……”

“中彩票了不知道怎么花嗎？”廣祝興奮起來，“我們七三分。我幫你規劃，我七你三?！?/p>

“不……”我笑了，“比中彩票還要好。”

廣祝睜大眼睛看了看我，又托腮道：“你…被清華北大保送了？”

這真的比中彩票好嗎……我扶額，搖搖頭道：“你相信我嗎？廣祝。我……從未來回到過去了，也就是現在，大概就是從三年之后。”

“真的？”她明顯更有興趣了，但不是完全相信的樣子，“那你豈不是能預言未來，比如說高考試題內容什么的！”

“那種大考就應該考完就扔吧？”而且，說實話，高考那年出的都是些什么怪題，我壓根就沒看懂，更別提記住了，“說出來就沒意思了吧？人生還是要自己體驗才對。不過，我可以稍微透露一點。……就是，以后的你也和現在一樣好，你一直都非常非常好?！?/p>

“這算是祝福嗎？謝謝?！彼⑽⒌皖^，有點不好意思地笑了，“那你呢？”

就像在暴風雨里一樣。

我那樣想。熱烈的、含蓄的或是未開的一簇一簇的花朵，都在同一場不美的雨中被摧折。雨后未迎來陽光，花和泥土一同，都綴滿了溫涼的潮濕。

“我嗎？老樣子吧。但是有一點不同，就是我在未來失去了重要的朋友。很突然，沒有任何預兆。在那之前，我從來沒有設想過身邊重要的人會徹底離開我。我無法接受你們任何一個人的離開。……可是現在，我又回來了，我又重新見到了那個人。我想我也許可以阻止他的死亡?！?/p>

一鼓作氣地，我將最近發生的其他怪事也告訴了廣祝。她雖然還是有些半信半疑，不過還是安靜地聽完了。意外的是，她既沒有頭疼也沒有失憶，像是能自由談論任何事情的樣子。

“我沒有什么東西，也想不起什么具體的小事來證明這些……”

“這幅有點猶疑的樣子倒是有點像你了?！睆V祝又低頭想了一陣，道：“我當然愿意相信你。如果我未來失去了重要的人，那我想，如果再給我一次機會的話，肯定無論如何也要保護好那個人?！?/p>

我抓緊了膝蓋上的衣料。

“雖然具體不知道該怎么幫你，不過，我覺得你最先要做的事情先是照顧好自己，比如說好好吃一頓飯而不是在便利店湊合，每天多笑一笑而不是愁眉苦臉。不然，身體不好的話，就更加沒法分辨是哪方面的問題了。首先保護好自己，才能保護好重要的人，對吧？”

我沒法反駁?！按_實是有點不太適應……突然回來，什么都想做好，但是還是感覺什么都做不了。但是，說實話，我并沒有討厭現在的日子。我生病也好，受傷也好，犯傻也好，這些都無所謂，也根本不重要，因為這個時候你們都還在，都還在我的身邊?！?/p>

“說的好像未來我們就會分開一樣。…你還是別生病受傷了。”

“不是嗎？我們，為了一場考試聚集在一起，然后一場考試又把我們分開。我以前總覺得認為現在這些日子寶貴的人是大笨蛋。現在我也是大笨蛋了?！?/p>

“你本來也沒有很聰明吧？”廣祝笑我，“你是給回憶加上了濾鏡吧。沒關系，大家都這樣。等你被作業折磨到深更半夜，早起上課困得天昏地暗，就不會這么想了。”

我抓了抓腦袋。

“芯片的事情你告訴別人了嗎？我也沒什么思路。能把它取出來研究嗎？”

“我倒是想……，可惜我的零花錢已經不夠支撐下一次檢查了……”

“沒事，我給你開個后門?！睆V祝鄭重地點了點頭，然后離開了一陣子。不知道她是去向母親借錢了還是去開醫院員工親屬的后門了。如果是前者的話，還是后續把錢還上好了。

等我檢查完畢拿到結果，探視時間還是過了。結果依舊讓人心涼：沒有任何異常。我的身體里面沒有異物，更談不上平白無故發光了。

這難道真的是靈異事件？

“我要開始懷疑你們醫院了……”我幽幽地對廣祝道。

廣祝好幾回欲言又止，畢竟精神疾病和體內植入都排除了。最后，她似乎打定了注意，安撫似地拍拍我的肩道：“看來，外星人入侵地球是真的了?！?/p>

“……怎么的，你是不是已經幻想出世界末日了?！?/p>

“到了高中生拯救世界的時候了。行動起來吧林敘陽！”

廣祝可能在故意說些玩笑話讓我打起精神來，我只好也艱難地笑笑。不知道為什么總感覺相比被鬼神附身，還是外星人入侵比較好一點，可能是因為頭疼的就不止我一個人。就算是外星人入侵，我身上也沒發生什么特別的事情??？難道說現在的我已經不是我了……

現在的我確實不能算是我。這樣一想，我便后背發涼起來。過去的我確實被取代了?；蛘哒f，整個過去世界就是我的一場巨大的幻覺，全都是那個奇怪的芯片一手促成……

“你怎么又在發呆？我說吧？”廣祝搖了搖我，剛剛我想的太專注，她說了什么我也沒注意聽。

“怎么了？

“就算查不出什么問題也沒關系啦，反正你遲早都會活到你穿越回來的那個時候的對吧？先放放。哦，對了，剛剛周葉邀請我們明天一起去她那玩，你會去的吧？”

我答應下來。廣祝放心不下我，還和我一起結伴回家了。一路上可能我都過于心神不寧，甚至沒注意紅燈綠燈，差點被車撞上。幸好有廣祝拉住我。廣祝愈發擔憂起來，懷疑我還有血光之災，和我說要不出行計劃還是取消算了。但我還是想去赴朋友們的約，如果我不去的話，會更加郁悶的吧？

我回到家里。到了晚上該睡覺的時候，我翻來覆去地想著最近發生的事情，怎么也睡不著，干脆爬了起來，打開抽屜，研究起按照原來的時間線我本來應該在幾個月后賣給林凡茂的舊手機。這手機本來是媽媽買給奶奶用的，但是奶奶用不習慣智能手機，用了幾天還是覺得不安全，索性就送給了我，奶奶就繼續用她的老人機。所以，理論上來說，凡茂從我手上買的已經是三手手機了。

我突然有一種想砸壞它的沖動。雖然說它是陪伴了我幾年的手心上的寶貝，但是假如我能夠徹底破壞掉它的話，那就說明凡茂墓地前面的手機并不是原來我的手機。說干就干。

我可不是什么有砸東西的習慣的人。我心如刀絞，深吸一口氣，然后發現我還是下不去手。爸媽還在隔壁睡覺呢。

到最后，我偷偷拿上菜刀，溜出家門。到了居民樓的頂層之后，我仔細聽了一陣子，確定下面沒人，就把手機貼著樓梯扶手扔了下去，然后再坐電梯到一樓。說實話，半夜三更坐電梯不心慌是不可能的，所以我也拿著菜刀裝成兇神惡煞的樣子。鬼應該被我嚇跑了吧，畢竟我在這個凌晨是真的沒有遇見。

然后，我就在樓下把手機砍成了更小的碎塊，絕對沒有被修復的可能了。在壓下了不太好的聯想之后，我又把碎片裝起來帶回了家。直到第二天早上，它也沒有突然間詭異地修復什么的。

無法解釋的事情又多了一件。我拿起幾塊碎片看了看，卻發現我的手上有干掉的血跡。不知道什么時候手指被劃破了，可能是我太緊張，竟然完全沒有注意。流出來的血不可能自己再流回去，被劃破的傷口也不可能再毫無痕跡地閉合。

那究竟是誰的手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