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清歌在劇痛中醒來時，最先感受到的是喉嚨里火燒般的干渴。她試著動了動手指，觸到身下粗糙的草墊。一縷夕陽從破敗的窗欞斜射進來，在泥地上投下斑駁的光影。
“醒了？“
沙啞的聲音從角落傳來。葉清歌艱難地轉頭，看見蕭云瑾倚在墻邊，玄色錦袍沾滿血污，右臂纏著的繃帶已經滲出血色。他腳邊散落著染血的布條和幾個空藥瓶——那是她按照現代醫學知識配制的金瘡藥。
“水...“葉清歌的嗓音嘶啞得不成樣子。
蕭云瑾立即跪到她身旁，小心翼翼地托起她的后頸。陶碗邊緣碰到嘴唇時，葉清歌聞到了淡淡的草藥味。她貪婪地吞咽著，直到被嗆得咳嗽起來，肩頭的傷口頓時傳來撕裂般的疼痛。
“慢點。“蕭云瑾的手掌溫暖干燥，輕輕撫過她汗濕的額頭，“箭毒已經解了，但傷口太深，至少要養半個月。“
葉清歌這才注意到自己只穿著素白中衣，右肩纏著厚厚的繃帶。她下意識去摸頸間的玉佩，卻摸了個空。
“在這里。“蕭云瑾從懷中取出那半塊染血的玉佩，表面的紋路已經被血浸透，露出內層刻著的密密麻麻的小字，“你昏迷這三天，我查清楚了。“
夕陽的余暉照在玉佩上，那些小字泛著詭異的紅光。葉清歌瞇起眼睛，辨認出那是一份名單——朝中與北狄勾結的官員名錄，每個名字后面都標注著收受的金銀數目。最令人震驚的是，名單末尾赫然蓋著皇帝的私印！
“這是......“
“先帝的密詔。“蕭云瑾的聲音冷得像冰，“二十年前，他早就知道朝中有人通敵，卻選擇用這種方式記錄下來。“
葉清歌突然想起母親手札里那句沒頭沒尾的話：“鸞鏡背后是......“現在她明白了，母親發現的秘密，正是這份藏在玉佩里的血詔。
“阿史那律知道這個嗎？“
蕭云瑾搖頭：“他以為玉佩只是信物。“他忽然解開衣領，露出肩頭那個猙獰的傷疤，“現在我知道這個印記的含義了——夜梟是先帝培養的暗衛首領，專門調查這樁通敵案。“
窗外忽然傳來急促的馬蹄聲。蕭云瑾閃電般拔出佩劍，將葉清歌護在身后。木門被猛地踹開，顧遠之渾身是血地沖了進來：“殿下！京城...京城出事了！“
他跌跪在地上，從懷中掏出一卷明黃絹帛——是圣旨。絹帛邊緣已經被血浸透，但上面的字跡依然清晰：三皇子勾結林貴妃發動宮變，皇帝被軟禁，太子遇害。而最令人震驚的是，圣旨末尾的朱批赫然寫著：“葉氏女禍國，立誅！“
“不可能！“葉清歌猛地坐起，肩頭的傷口頓時崩裂，鮮血滲透繃帶，“陛下明明......“
“是矯詔。“蕭云瑾的聲音冷靜得可怕，但葉清歌看見他握劍的手背青筋暴起，“父皇絕不會下這種旨意。“
顧遠之咳出一口血：“三殿下...已經控制了禁軍...正在全城搜捕您二位...“他的聲音越來越弱，“皇后娘娘...讓我帶話...說...鸞鏡...“
話未說完，他的頭突然垂下，后背露出半截箭尾。蕭云瑾迅速踢滅油燈，攬著葉清歌滾到窗下。幾乎同時，數十支火箭穿透窗紙釘入室內，草墊瞬間燃起熊熊大火。
“走！“蕭云瑾打橫抱起葉清歌，從后窗躍出。院外已經圍滿了黑甲士兵，火把照亮了他們胸前的徽記——三皇子府的私兵。
葉清歌在顛簸中看見領頭將領摘下頭盔，露出一張熟悉的面孔——葉府大管家趙德！這個在她重生第一日就試圖毒死她的奴才，如今竟成了三皇子的心腹。
“小姐別來無恙啊。“趙德陰笑著舉起弩箭，“相爺讓老奴給您帶句話——若肯交出玉佩，留您全尸。“
蕭云瑾突然吹了聲口哨，一匹黑馬從林中疾馳而出。他抱著葉清歌翻身上馬，同時甩出三枚柳葉鏢。趙德慘叫一聲，右眼中鏢倒地。黑甲士兵們頓時大亂，蕭云瑾趁機策馬沖入密林。
寒風呼嘯著刮過臉頰，葉清歌死死攥著蕭云瑾的衣襟。肩頭的傷口不斷滲血，她的意識又開始模糊。恍惚間，她聽見蕭云瑾在她耳邊說：“堅持住...我們去藥王谷...“
藥王谷？葉清歌混沌的腦海中閃過母親手札里的記載——“藥王谷有起死回生之術“。難道那里藏著什么秘密？
夜幕降臨時，他們在一處山洞暫歇。蕭云瑾生起一小堆火，小心翼翼地給葉清歌換藥。火光映照下，他的眉眼顯得格外深邃。
“為什么是藥王谷？“葉清歌虛弱地問。
蕭云瑾的手頓了頓：“你母親沒告訴你？藥王谷主是你外祖母的師兄。“他從貼身的錦囊中取出一塊玉牌，“這是夜梟的信物。“
玉牌上刻著一只展翅的夜梟，與葉清歌收到的那把匕首上的圖案一模一樣。她突然明白了什么：“所以夜梟是......“
“藥王谷主。“蕭云瑾點頭，“二十年前那場宮變后，他一直在暗中調查真相。“
葉清歌想起皇后寢宮里那幅畫像，畫中女子溫柔嫻靜，誰能想到她竟是藥王谷的傳人？而母親留下的《藥典》，想必也出自藥王谷。
“我們還有多少時間？“
“最多三天。“蕭云瑾用劍尖在地上畫出簡易地圖，“三皇兄已經派兵封鎖了所有官道。但藥王谷有密道可通皇宮——這是當年廢太子妃留下的退路。“
葉清歌突然劇烈咳嗽起來，一口鮮血噴在衣襟上。蕭云瑾臉色大變，急忙探她脈搏：“箭毒未清！“他迅速取出銀針，在葉清歌頸側和手腕處連扎數下，“忍著點。“
劇痛讓葉清歌眼前發黑，但她咬緊牙關不讓自己昏過去。蕭云瑾的額頭滲出細密汗珠，下針的手穩如磐石。最后一針落下時，葉清歌猛地吐出一口黑血，呼吸終于順暢了些。
“謝謝。“她輕聲道。
蕭云瑾收起銀針，突然將她緊緊摟住：“別再嚇我了。“他的聲音悶在她發間，“我已經...失去太多重要的人了。“
葉清歌感覺到他的顫抖，輕輕回抱住他。在這個充滿血腥與背叛的世界里，他們是彼此唯一的依靠。
天亮前，他們繼續趕路。葉清歌伏在馬背上，看著天際漸漸泛起的魚肚白。突然，遠處山巔出現幾個黑點，正快速向他們移動。
“是獵鷹！“蕭云瑾臉色驟變，“三皇兄馴養的追兵！“
他猛抽馬鞭，黑馬如離弦之箭沖入峽谷。獵鷹在頭頂盤旋，發出刺耳的鳴叫。葉清歌知道，它們是在為追兵引路。
峽谷盡頭是一道瀑布，轟鳴的水聲震耳欲聾。蕭云瑾毫不猶豫地策馬沖向瀑布，在即將墜落的瞬間，葉清歌看見他手中玉牌閃過一道青光——瀑布后面竟然有個山洞！
冰涼的水霧撲面而來，黑馬穩穩落在洞內石臺上。蕭云瑾跳下馬，點燃了洞壁上的火把。火光漸亮，葉清歌驚訝地發現洞內別有洞天——石壁上刻滿了密密麻麻的文字和圖案，最中央是一幅巨大的地圖，標注著從藥王谷到皇宮的所有密道。
“這里是......“
“夜梟的據點。“蕭云瑾輕撫石壁上的刻痕，“二十年來，他一直在記錄那些叛徒的罪證。“
葉清歌走近石壁，突然在某個角落發現了一行熟悉的字跡——是母親的筆跡！“天啟三年冬，紫金散驗畢，確為北狄所制。“旁邊還畫著詳細的解藥配方。
“我娘來過這里！“
蕭云瑾點頭：“她曾是夜梟最得力的助手。“他指向另一處刻痕，“你看這個。“
那是一份名單，記錄了二十年前參與宮變的人員。葉清歌的視線落在某個名字上時，渾身血液都凝固了——葉明遠！她的父親，竟然是害死廢太子妃的幫兇之一！
“不可能......“她踉蹌后退，撞翻了火把。洞內頓時陷入半明半暗，那些刻痕仿佛活了過來，在她眼前扭曲變形。
蕭云瑾及時扶住她：“事情未必如我們所想。“他指向名單末尾的小字，“這里寫著'被迫從賊'，你父親可能是被脅迫的。“
葉清歌突然想起祠堂那日，父親看她時復雜的眼神。或許，他早就知道她的身世，知道她是廢太子妃的外孫女......
“我們該走了。“蕭云瑾重新點燃火把，“穿過這個山洞就是藥王谷。夜梟...應該在那里等我們。“
葉清歌最后看了一眼石壁上的刻痕，母親的字跡在火光中格外清晰。她忽然明白，自己重生的意義或許就是為了揭開這個塵封二十年的秘密，為那些枉死的亡魂討一個公道。
山洞盡頭，一線天光透入。葉清歌瞇起眼睛，隱約看見一個高大的身影逆光而立。那人手中握著一把造型奇特的長劍，劍柄上刻著一只展翅的夜梟。
“來了？“沙啞的聲音在山洞中回蕩，“我等你很久了，葉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