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車內,男人捏著佛珠的手一頓。
“上來。”
聽著男子清冷無情的聲音,沈桑晚輕輕吸了口氣,在下人的攙扶下上了馬車。
一身玄衣的年輕帝王,俊美無儔的臉上似是染了一層寒霜,漆黑的瞳冷冷睨著她。
不等沈桑晚開口,冰涼修長的手便抓住了她的脖子。
“你從何處得知朕的行蹤?”
沈桑晚聽聞承明帝暴虐成性,頭一次面對他的兇狠,忍不住懷疑自己重生,難道比上輩子死得更快?
“妾身昨夜做了個夢,西山地動,護國寺大殿坍塌,陛下您被埋在其中。妾身憂心夢中事發,便在此處候著,見到趕車的是內衛大統領,便斗膽一試……”
沈桑晚察覺到脖子上的冰涼離開,大口大口呼吸著。
“什么時候地動?”
“約莫未時三刻。”
承明帝眼中滿是冰冷之色:“若無地動,明日你的頭顱便懸掛于城門上。”
沈桑晚:亂殺人的暴君!
承明帝拿著帕子慢條斯理地擦著剛剛捏著沈桑晚脖子的那只手。
只是無論怎么擦,他都覺得似乎依舊沾染著對方身上那股子淺淡的竹葉香氣。
沈桑晚心道自己干凈得很,承明帝何至于拿她當什么臟東西看待。
她伸手揉了揉脖子,剛剛承明帝力道極大,多半已經留痕了。
還好,乾明帝雖殘暴,但聽勸。
“袁風,派人去護國寺,疏散僧人。”承明帝吩咐道。
趕車的袁風吹了口哨后,沈桑晚立馬聽見外間傳來細碎的響動聲,有暗衛前去西山提醒。
暴君連僧人的命都在乎,應當不至于要砍她的腦袋。
馬車里只有兩人,空氣似乎都凝滯下來,沈桑晚從不知道時間如此難挨。
西山地動只是小震,影響最大的是處于震心位置的護國寺,但也僅僅塌了一座偏殿。
事發時內城的人毫無察覺,京郊的人只感受到一陣輕微晃動。
也是這暴君倒霉,當時恰好在偏殿里等候覺空禪師,直接就被埋了。
承明帝閉上眼睛,心頭暴虐感無法抑制,好像有無數根針扎在他的腦子里。
他離宮前,就已經在發病邊緣。
若非這個女人,他現在應該在聽覺空禪師念經。
“念。”
一本書驟然砸入沈桑晚懷里,她拿起來看了眼,是一卷《心經》。
“觀自在菩薩,行深波若菠羅蜜多時,照見五蘊皆空……”
女子聲音輕柔舒緩,恍若夜晚山間溪水靜靜流淌,伴隨著似有若無的竹葉清香,承明帝感覺那股磨人的刺痛似乎在漸漸消退。
他心下疑惑,往常只有空覺禪師念經才能緩解些許他的痛苦,沒想到面前女子也可以。
良久,馬車晃了晃。
“陛下,西山傳來巨響,遠遠望去,護國寺塌了一塊。”馬車外傳來內衛統領袁風的聲音。
沈桑晚雖知道一定會地動,但如今落到實處,她心底松了口氣。
承明帝臉上依舊滿是冷冽之態,既無感激,也無慶幸,好像剛剛的死里逃生,只是經歷一件無關緊要的小事。
“想要什么?”
沈桑晚怔愣片刻,才明白他在問自己,她想要什么?想要和離嗎?
就算和離了,沈玉瑤多半也要對她趕盡殺絕。
沈玉瑤想要嫁給宣琰,卻不想當平妻,就要她這個占了位置的人去死?
裴昭又為何一定要算計她?不過是為了讓她成為沈玉瑤的墊腳石,為了成就沈玉瑤的風光大嫁!
如此種種,怎么能就這么隨隨便便算了!
“妾身什么都不想要。”
“撒謊。”
沈桑晚在對方有如實質的目光審視下,只覺得自己那點小心似被他看穿。
她心一橫,道:“妾身求陛下納妃,延綿子嗣。”
“你擔心朕傳位給你夫君。”
沈桑晚心一沉。
承明帝是先帝獨子。
齊王是先帝的弟弟,一直戍守邊關,世子宣琰生而喪母,無人照顧,得太后憐憫,自幼養在宮中。
承明帝和宣琰雖是堂兄弟,但在一處長大,關系親近,與親兄弟無異。
上輩子這個時候,承明帝已經立了遺詔,若他駕崩,將會由堂弟宣琰繼承皇位。
這也是為何承明帝死于西山地動后,宣琰那么容易就登基稱帝。
“陛下,難道您不想將江山傳給親生孩子?”
沈桑晚無法理解承明帝,自他登基后,任憑朝臣們說干了嘴皮子,都不納妃嬪。
若說他是好男色,偏偏也不見哪個漂亮男人入了他的眼。
坊間關于他不舉的傳聞沸沸揚揚,他依舊不為所動。
“朕死了,你夫君登基,你就是皇后,你應該盼著朕無嗣而終。”
沈桑晚心驚肉跳,趕忙道:“陛下,妾身從未有如此妄念……”
承明帝薄唇輕啟:“不念著自己的夫君,反倒一心記掛著朕,沈氏,你到底是何居心?”
沈桑晚心下一跳,暗罵這暴君不按常理出牌,正常人躲過一劫,不都忙著答謝恩人嗎?
怎么承明帝一個勁尋根究底?
她能說什么?難道要說她想看宣琰倒霉?
親疏有別,承明帝和宣琰親如兄弟,挑撥離間的話她一個外人不能說。
沈桑晚斟酌半晌,方才開口道:
“陛下,您相信嗎?我比這世上任何人,都盼著您平安康健,順遂喜樂,我只求您能好好活著。”
只要承明帝還好好活著,宣琰就別想登基!她就是下毒,遲早都能毒死這些畜生!
沈桑晚現在最缺時間,承明帝還不能死,至少要給她半年時間。
眼前女子目光灼灼,承明帝覺得好像被什么東西燙了一下,移開視線道:
“你已為人婦,實在不該對朕生出妄想。”
沈桑晚一怔: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