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桑晚心中疑惑很多。
但兩個婢女卻回答不出來。
春華建議道:“世子妃,您若有疑問,不如問問李叔,他伺候夫人幾十年,夫人的事,知道的比我們多。”
車夫李叔來得很快。
說起往事,他并未隱瞞:“世子妃,老奴和伯爺、伯夫人是同鄉,大約是在十六年前,進了伯府伺候。”
“十六年前江南水患,流離失所,老奴隨逃難隊伍一路北上,暈倒在路邊,恰好碰見伯府的馬車。”
“伯夫人聽出鄉音,便收容老奴進府當了車夫。”
“一開始夫人很器重老奴,讓我專程為她趕車,只是慢慢的,她就不那么器重我了,換了個更年輕的車夫。”
李叔說起這事時,面上還有些許失落之色。
沈桑晚也乘坐過李叔的馬車,他趕車十分平穩舒適,疑惑問道:“為何?”
李叔搖了搖頭:“老奴也曾問過夫人,是不是我趕車時顛著她了,夫人卻說,這都是為了我好。”
沈桑晚更不明白了:“伯府里發生了什么奇怪的事?”
李叔說道:“那些年伯府確實不太平,夫人身邊伺候的人,幾乎隔一年就要死一個。”
“有的是夢中笑著死的,有的是意外落水,有的回鄉探親跌落懸崖。”
“當時伯府里,幾乎人人自危,誰都怕到夫人身邊伺候,老夫人指責夫人不祥,逼著伯爺納妾。”
沈桑晚記得她父親忠勤伯沒有妾室。
“伯爺與夫人是青梅竹馬,無論如何也不肯納妾。”
沈桑晚的父親忠勤伯沈無咎是個傳奇。
他出身寒微,勤奮讀書,二十歲成為王朝最年輕的“六元及第”。
高中狀元后,婉拒高官提親,依舊信守承諾,返回家鄉迎娶妻子許氏。
為官十年,被先皇委以重任,派遣他去西南主持改土歸流之事。
這項數十年未曾完成的任務,沈無咎花費三年便辦成了。
先皇贊他忠于王事,欽賜他忠勤伯的爵位。
李叔感慨:“夫人死后,伯爺心無雜念,便遁入空門了,實在沒見過比他更深情之人。”
春華秋華姐妹倆聞言感動得眼淚嘩嘩。
但沈桑晚總覺得哪里不對,她在伯府待嫁時,夫妻倆并不親近。
甚至母親死前拒絕見父親最后一面。
她覺得父母隱瞞了她什么,她想知道當年調包孩子的真相。
當年伺候母親的老人幾乎都死光了,李叔也不知道更多,沈桑晚有種不知從何處下手之感。
李叔臨走前,像是想到了什么,開口道:
“世子妃,有一次夫人跟老奴感慨過,說她寧愿伯爺從未去西南為官,從未立下封爵大功。”
李叔離開后,沈桑晚坐在椅子上久久不語。
春華輕輕挽起她的褲腳,待看到膝蓋上青青紫紫一片,眼淚落了下來。
“世子妃,到底是何人讓您受這樣的委屈?”春華問道。
沈桑晚說了前因后果。
“您是世子妃,身份尊貴,太后便是再大的氣,也不該這樣折辱您。”秋華小聲抱怨著。
沈桑晚說道:“太后才是這天底下最尊貴的女人,世子妃算得了什么。”
沈桑晚和兩人之間的誤會已經解除,當年看到兩個婢女和沈玉瑤有所往來,也是沈玉瑤故意的。
此時她再看兩人,只覺十分親近。
春華小聲感慨道:“伯爺是陛下的老師,也曾是內閣重臣,若他沒有出家,現在就能為您撐腰了。”
沒有娘家撐腰的女人,背后無人,誰都想要踩她一腳。
沈桑晚心里藏著太多疑問,若非父親出家的寺廟不在京城,她現在都想殺過去問個清楚了。
休息一夜過后,沈桑晚覺得自己腿似乎沒那么疼了。
她換了身粗布衣裳,準備和往常一樣翻墻出門。
春華秋華卻想和她一起。
“世子妃,您帶著我一起出門,我有力氣,能幫您搬藥箱,也會功夫,遇到事能保護您。”秋華說道。
沈桑晚猶豫著點頭。
春華立馬道:“看守角門的婆子之前生重病,沒錢請醫,我治好的,世子妃腿腳未好全,可從角門出府。”
如此一來,原本一人出府,變成了三人同行。
“以后在外面叫我姐姐。”沈桑晚說道。
兩個婢女從善如流地改口。
宣琰不喜沈桑晚行醫,覺得失了世子妃的體面,不許她給王府下人看診。
故而沈桑晚這三年來,一直偷偷出府給窮苦人家義診,借此精進醫術。
今日城西有廟會,在她重生之前,便已經和廟祝說好,留了攤位給她義診。
沈桑晚一向守信,哪怕身體不適,依舊堅持來了。
廟祝一看到她,立馬引著她去了定好的攤位:“沈大夫,不少施主聽說您要來,早早就已經排起了隊。”
攤位前擠了不少人,攤位后還有個面如冠玉的青年男子。
“沈大夫,這位是江清晏江公子,乃是進京趕考的舉子,聽聞您的義舉后,也在此設了攤位,幫人寫信。”
聽著廟祝的解釋,沈桑晚朝著這人見了一禮。
隔著面紗,江清晏看不清沈桑晚的面容,他似乎十分守禮,只是看了一眼便立馬收回視線。
沈桑晚并非第一次義診。
京城雖繁華,但卻是屬于達官貴人,而非普通百姓。
百姓們哪怕身體有疾,也很少舍得請醫買藥。
故而一聽聞有人義診,立馬一窩蜂地跑了過來。
排在前頭的幾人癥狀較輕,沈桑晚把脈,口述藥方讓同樣懂醫術的春華配藥。
但她攜帶的藥材有限。
“許多藥材,我這里都沒有,我給你開道方子,你去別的藥店買吧。”沈桑晚說道。
那病人見前頭的人都得了藥包離開,自己卻只得一張方子,立時不樂意了。
“憑什么給他們藥,卻不給我?莫不是你與藥館串通,誆騙我的錢財?今日若不給藥,我砸了你的攤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