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雪引著穆江楓來到明月軒，為她推開雕花木門：“穆師妹今后便與我同住。修行之事我會親自指導，待你筑基后，師父便會正式收你入門。“

“多謝墨雪師姐。“穆江楓輕聲應答，指尖撫過門廊上細密的紋路。這是三年來第一次獨自生活，卻與從前截然不同——不是被遺棄，不是主家亡故，更不是被轉賣。公子為她打點好一切，甚至替她尋得仙門機緣。臨別時那句“我會來接你“的承諾，至今仍在耳畔回響。

少女忽然倚門莞爾，眼波流轉間漾起月牙般的弧度。掌心下傳來急促的心跳，她突然意識到——原來這份悸動，就是話本里寫的傾心。

“要快些修煉才行。“她對著軒外流云喃喃自語，“雖然公子說不必著急......“可她又怎舍得永遠做那個需要被保護的人呢？

穆江楓只覺臉頰發燙，指尖輕輕搓了搓發燙的肌膚，整個人撲進柔軟的床褥間，將滾燙的臉深深埋進錦被里。過了許久，她才緩緩平復心緒，撐起身子。

她取出玉簡，指尖摩挲著上面細密的紋路，凝神研讀《玄陰功》的要訣。如今已是引氣九層，筑基之事確實該提上日程了。

忽然，她似想起什么，從懷中取出一個精巧的玉盒，輕輕擱在案幾上。盒中靜靜躺著一枚瑩潤如玉的筑基丹——那是半年前公子親手交給她的，十六成藥力的完美級丹藥。

“引氣十層時服下，筑基必然功成。“公子的叮囑猶在耳邊。

穆江楓指尖微微收緊，眸中閃過一絲堅定。她必須盡快突破，不僅是為了不辜負公子的期望，更是為了……有朝一日能堂堂正正地站在他身旁。

穆江楓將《玄陰功》玉簡輕輕放回案幾。這功法需筑基后方可修習，眼下當務之急，是盡快突破引氣期。

她起身整理衣襟，在屋內青玉蒲團上端坐。五心朝天，手掐子午訣，《引氣訣》心法在心頭流轉。霎時間，四周靈氣如薄霧涌動，順著周身竅穴滲入經脈，在周天運轉中漸漸凝實。

“不愧是頂尖仙門...“她暗自感嘆。雖非圣人道場，但玄女宮這間普通弟子居所內，竟也布有精妙聚靈陣。靈氣濃郁得幾乎化為實質，每一次吐納都似飲下瓊漿玉露。難怪那些散修擠破頭也想拜入名門大派。

穆江楓忽然抿唇輕笑。公子當真好本事，竟能讓玄女宮主玄音仙子破例收她一個侍女為徒。這般通天手段，怕是尋常修仙世家都難以企及。

“我在修煉...我在突破...“她閉目默念，卻忍不住用指尖碰了碰發燙的耳垂。分明才分別半日，思緒卻總往那人身上飄。

恍惚間，初見時的畫面又浮上心頭——青袍玄衣的公子斜倚在藤椅上，玉冠微斜，手中折扇輕搖。那副慵懶模樣，倒真應了“悠然“之名。

“啪！“

她突然雙手拍臉，驚得窗外靈雀振翅飛走。

“穆江楓！“少女羞惱地咬著唇，“再這般心猿意馬，何時才能筑基？“可越是告誡自己，心頭那抹身影反倒越發清晰了。

“啊啊啊……”

穆江楓胡亂地揮了揮手，仿佛這樣就能驅散腦海中那道揮之不去的身影。可公子的模樣卻越發清晰——他倚在廊下看書時的慵懶，指點她劍法時的認真，甚至偶爾被她逗笑時，眼底那一閃而過的溫柔。

“這樣下去，還怎么修煉啊……“她懊惱地揉了揉發燙的臉頰，索性起身推門而出。

明月軒外，靈霧繚繞。

不同于滄瀾城宅院的精致華貴，玄女宮的景致更顯清幽自然。靈花異草點綴林間，彩蝶翩躚，幾只雪白的靈兔從灌木中探出頭，好奇地打量著她，又倏地鉆回草叢。微風拂過，帶來陣陣沁人心脾的幽香。

漫步在林間小徑，心中的煩悶漸漸被撫平。她仰頭望向天際流云，思緒不由飄遠——

這十六年，當真如一場大夢。

三歲前，她曾是父母的掌上明珠。

父親是個小商販，母親溫柔賢淑，雖不算富貴，但日子也算安穩。可三歲那年，一場突如其來的寒癥徹底改變了她的命運。

“大夫說……治不好。“記憶中，母親抱著她哭得撕心裂肺，“可我們總不能眼睜睜看著孩子……“

房子賣了，耕牛也賣了，父母帶著她四處求醫，可最終，積蓄耗盡，希望破滅。四歲那年冬天，她被遺棄在滄瀾城外的破廟里。

“不能怪他們……“她輕聲自語，指尖無意識地摩挲著袖口。父母只是普通人，已經竭盡全力了。

是陳三爺爺撿到了她。

那是個衣衫襤褸的老乞丐，自己都吃不飽，卻把討來的半個饅頭掰給她。

“丫頭，跟爺爺走，爺爺護著你。“

陳三爺爺沒什么本事，但會把她藏在懷里避寒，會為了她和野狗打架，會在她凍得發抖時，用枯瘦的手搓熱她的小腳。

可這樣的日子，只持續了兩年。

六歲那年，滄瀾城附近的黑霧山脈出現虛界裂縫，黑甲衛奉命凈街。陳三爺爺為了護她，被當街斬殺。

“爺爺——！“

她至今記得那噴濺的鮮血，記得自己撕心裂肺的哭喊，也記得……那群黑甲衛最后全部戰死在了虛界裂縫前，連城主都隕落了。

仇，都沒得報了。

之后的一年，她像野狗一樣活著。

偷過饅頭，喝過雨水，甚至和野貓搶過殘羹剩飯。七歲時，她被一個慈眉善目的掌柜騙進了濟世堂。

“丫頭，來這兒干活，包吃包住。“

可等待她的，是暗無天日的藥奴生活。每天天不亮就要進山采藥，回來稍慢些就是一頓毒打。她逃跑過三次，每次都被抓回來，打得皮開肉綻。

“小賤蹄子，再跑就打斷你的腿！“

還是那年，掌柜徹底厭棄了她，轉手將她賣進了春香樓。

“年紀小了點，但模樣周正，養兩年準是個搖錢樹。“老鴇捏著她的下巴打量，笑得讓人發冷。

起初，她只是做些雜活。可九歲生日剛過，老鴇就逼著她接客。

“不……不要！“

她抓起剪刀劃傷了第一個客人，用茶壺砸破了第二個人的頭，第三個人撲上來時，她咬掉了對方的耳朵。

“晦氣！賠錢貨！“老鴇氣得發瘋，卻也不敢再逼她——這丫頭性子太烈，真逼急了，怕是會鬧出人命。

最終，她被賣進了斗獸場。

“九歲的女娃娃，對戰餓了三天的野狼！“看臺上，觀眾們興奮地叫嚷著。

她渾身發抖，卻意外發現，自己體內的寒氣竟能凝成冰刃。那一戰，她活了下來，而野狼變成了冰雕。

后來，她遇到了狼果——一個和她年紀相仿的男孩，被藥喂得神志不清，像野獸一樣撕咬對手。

“殺……殺了我……“最后時刻，狼果的眼神忽然清明了一瞬。

她顫抖著將冰刃刺入他的心臟。

十二歲那年，命運終于對她展露了一絲仁慈。

滄瀾城規定，年滿十二的角斗士必須上拍賣臺。而那天，穆云舟——公子的表哥，恰好坐在貴賓席上。

“這小丫頭有點意思，帶回去給我表弟當個玩伴吧。“

公子待她，極好。

教她識字，教她修煉，甚至親自指點她劍法。

“江楓漁火對愁眠……“賜名那日，公子執筆在宣紙上寫下這句詩，笑著問她，“喜歡嗎？“

她怔怔地望著那行字，忽然就濕了眼眶。

原來這世間，真有這般溫柔的人。

“所以，我一定要變強。“

穆江楓收回思緒，攥緊了拳頭。

這一次，她不再是任人宰割的弱者。

她要堂堂正正地，站在公子身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