幻夢宮·永眠回廊核心
星霧繚繞的宮殿深處,兩道身影對坐弈棋。
左側之人周身流轉著銀色霧靄,面容隱于不斷變幻的星紗之后,唯有那雙萬花筒般的瞳孔時隱時現——逸夢虛君·奧涅伊洛斯。
右側的雪發女子慵懶支頤,金色豎瞳在霓裳羽衣映襯下更顯妖異。頭頂一對雪白狐耳不時輕顫,正是青璃妖主。
“難怪妖主今日有雅興駕臨。”逸夢虛君落下一枚黑子,聲音如陳年美酒般醇厚,身后侍立的虛界侍女聽得眼神迷離,“原是給故友之徒護道?!?/p>
“咔?!?/p>
青璃妖主青蔥般的指尖按下一枚白子,掩唇輕笑:“萱萱那幾個徒弟,就剩墨雪還算正常。”狐尾輕輕掃過玉座,“若是她出了事,我怕那丫頭道心都要碎了呢~”
逸夢虛君手指在袖中彈了彈,一枚黑子落上棋盤:“當年北月雙霜在阿帕忒的倒影迷城失蹤,倒不見你這般著急。”
“嘩啦!”
白子突然吃掉一片黑棋,妖主笑得眉眼彎彎:“那能一樣嗎~”她忽然湊近,吐氣如蘭,“我那弟子命中有此一劫,何況,后來我不是拉著玉溟子和你們干了一架嘛。”
“......”
逸夢虛君默默封住棋路:“你的性子,還是這般惡劣?!?/p>
“彼此彼此~”狐耳輕抖,青璃妖主突然敲敲茶案,“茶?!?/p>
令人意外的是,逸夢虛君竟親自執壺。琥珀色茶湯傾瀉而下,在杯中映出兩人倒影。
“哎呀呀~”妖主捧起茶盞,金瞳瞇成月牙,“虛君親手斟茶,可是極其難得的珍品呢~”
“除了阿帕忒。”逸夢虛君給自己也斟了一杯,“也就你敢喝?!?/p>
“那是他們沒福分~”
忽然,雪白狐耳急顫數下。青璃妖主猛地推開棋盤:“算了算了,不下了,你再不去哄哄你家丫頭,怕是要把心兒都哭碎了。”
逸夢虛君執棋的手微微一頓——在他的幻夢宮,這狐貍竟能感知到浣花王的情緒?
神識掃過,當察覺到女兒眉心的同心契約時,萬花筒瞳孔驟然緊縮:
“孽緣......”
他,奧涅伊洛斯,堂堂虛界第三虛君,逸夢虛君,的說道。
他,奧涅伊洛斯,虛界十二虛君第三席,逸夢虛君;卡莉洛苊,是虛界的最高統治者,浣花親王,自己的獨女,結果,卻死心塌地的愛上了現世圣人的弟子,還企圖直接擄走當王夫,最后還鬧得這般狼狽。
“情之一字嘛~”青璃妖主把玩著茶盞,忽然促狹一笑,“最是難解~”
“呵。”逸夢虛君抬眸,“一個專食情絲的狐貍,也信這個?”
“情之一字啊……”
青璃妖主的聲音如煙似霧,雪白的狐尾在星光中輕輕搖曳。她歪著頭,金瞳中流轉著狡黠的光:“下至俗世凡塵,上至圣人虛君,誰能真正參透?”指尖輕點茶盞,漾起一圈漣漪:“你當真不去哄哄你那寶貝女兒?”
逸夢虛君銀霧般的衣袖微動,起身時帶起一陣星塵:“也罷?!?/p>
待他身影消失在廊柱間,妖主唇角微揚,身形倏然散作萬千星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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庭院深處,夢魘花簌簌飄落。
浣花王正死死摟著一株古樹抽泣,華貴的裙裾拖曳在青苔上,兩名侍女手足無措地站在一旁。
“夠了?!?/p>
逸夢虛君輕嘆,銀霧化作絲縷將她與樹干分離。
“父親……”她抬起淚眼,妝面斑駁卻更添嬌弱。
修長的手指拂過她發間梨花簪:“堂堂虛界親王,哭得像個人間棄婦?!?/p>
“女兒知錯了?!?/p>
指尖忽然一頓。逸夢虛君凝視著女兒濕潤的瞳孔,忽然輕笑:“卡莉洛苊……”銀霧中的萬花筒瞳孔緩慢轉動:“這般作態,是想讓為父替你搶人?”
“可以嗎?父親~”
方才還梨花帶雨的面容瞬間明媚,浣花王撲進父親懷中時,裙擺掃落一地花瓣。她仰起臉的模樣,像極了小孩討要糖果的模樣。
“胡鬧?!碧摼笍椩谒夹模骸澳莿⒔ò材擞皲樽佑H傳,與你這虛界親王身份相當——”銀霧中傳來無奈的波動:“哪里是為父開口就能要過來的?”
“那女兒的終身幸福怎么辦嘛!”
浣花王揪著父親的銀袍前襟,指尖絞出褶皺。她仰起臉時,睫羽還沾著細碎淚光:“三千年來,自從女兒成了親王那日起,還是頭一回被人斬滅分身——”紅唇委屈地抿起,“女兒就是認定他了!父~親~”
尾音九轉十八彎,撒嬌的功力比她的幻術更精純。
逸夢虛君的手懸在半空,銀霧微微紊亂。最終,修長的手指還是落回女兒發間:“卡莉洛苊,你呀……”
掌心撫過如瀑青絲,他搖頭嘆息:“三位親王,上千域主,十余萬虛軍——這般陣仗都留不住人,天意如此?!?/p>
“可誰能料到風瑤他們會突然殺到!”浣花王急得跺腳,裙擺掃落一地夢魘花瓣,“他們竟已證得大羅,連虛界侵蝕都幾乎無視。”
“運數使然?!?/p>
“但那里是永眠回廊邊緣呀!就差一步就拉進來了。”她突然抓住父親的手腕,眼底閃著希冀,“父君彈指間就能鎮壓了他們。”
“癡兒?!?/p>
一記輕叩落在她眉心。銀霧中的萬花筒瞳孔流轉,逸夢虛君的聲音罕見地帶上無奈:“誰告訴你,為父無所不能?”
“難道不是么?”她眨著眼,眸中映著父親周身流轉的星河。
“為父是虛界第三席,也只是第三席?!便y霧輕蕩,露出半張俊美無儔的側顏,“何況現世還有妖族圣人青璃妖主完美克制我,而你們行動時——”
他指向石案上未散的棋局:“她的法身正與為父對弈?!?/p>
“……”
浣花王的表情凝固了。
“啊啊啊——!”
突然的尖叫驚飛滿庭夢蝶。她拽著父親衣袖瘋狂搖晃:“怎么可以這樣!那女兒怎么辦!女兒的幸福啊……”
眼眶說紅就紅,淚珠要掉不掉地懸在睫上,儼然一副“你不答應我就哭死在這給你看”的架勢。
銀霧中的身影接連變換著姿態——
逸夢虛君扶額嘆息。
逸夢虛君無奈搖頭。
最后,逸夢虛君舉起了象征投降的雙手。
“罷了罷了,莫要再哭。”銀霧翻涌間,他的聲音透著無奈,“為父......替你走一遭便是?!?/p>
浣花王的淚珠瞬間倒流回眼眶:“當真?”
“當真。”
“那女兒需要準備什么?備嫁妝?調親衛?還是......”
“回!你!的!親!王!宮!”
每個字都像從牙縫里擠出來的,逸夢虛君周身的星霧劇烈震蕩,差點被女兒這變臉速度氣得道則紊亂。
“嗯嗯嗯!”
浣花王點頭如搗蒜,化作一道粉色流光瞬間消失在天際,裙擺掠過的軌跡上還飄落著幾片未干的淚花。
待庭院重歸寂靜,逸夢虛君對著滿地狼藉沉默良久。銀霧緩緩平復后,一道朦朧分身自本體分離,朝著南方虛界戰場飄然而去。
臨行前,本體突然對著空蕩蕩的庭院問了一句:
“這般寵她......當真不會釀成大禍么?”
微風拂過,唯有夢魘花簌簌作響。
逸夢虛君的分身一路南行,直到飛到了南境邊緣的無夢山脈,也未曾見到風瑤等三人的身影,于是掐指算了起來。
不一會,便詫異的看向了不遠處現世位于虛界戰場的劍宮駐地。
“這么快就已經回去了嗎?”
想了想,化作一名青袍道人,遁入劍宮之中,之后隨著涌動的人流向前走去。遠處傳來弟子們興奮的呼喊——
“藏劍劍君醒了!”
道人嘴角微不可察地抽了抽。他混在人群中,悄然來到一間廂房外。透過半開的門扉,能看到劉建安正斜倚在軟榻上,向兩名青年講述經歷。
“......最后丘山王見風瑤的分身將我奪回,也便懶得繼續和風瑤的本體交手,便撤兵退走了。”劉建安的聲音還有些虛弱,但精神卻不錯。
“憑什么!”一名紅發青年猛地捶桌,震得茶盞叮當作響,“風瑤突破也就罷了,怎么連丘山王那混蛋都突破了?!彼а狼旋X,“就我卡在這紅塵劫上!”
“燾安師兄,”一旁的白衣男子溫聲勸道,“機緣未至,強求反損道心。”
“燾安師兄,悠然說得對,”劉建安笑著附和,“機緣到了自然也就突破了?!?/p>
“少來!”燾安煩躁地擺手,“風瑤那小子怎么送你回來的?他和墨雪人呢?”
劉建安頓了頓:“他用一個空間之道的虛界親王的身軀煉成了分身,直接開空間傳送給我送回來了?!?/p>
房間突然安靜。
“空間之道?”李悠然敏銳地捕捉到關鍵。
“嗯?!?/p>
“......”
屋內兩人沉默,門外的道人也僵住了。
——這運氣!
逸夢虛君的分身暗自咬牙。難怪短短一日便橫跨整個夢界,原來是用空間系親王遺骸煉制的分身!
神識悄然探出,確認劉建安眉心那枚粉色契約印記仍在流轉。他指尖微動,一縷銀霧無聲加固了契約。
“小家伙,”道人無聲輕笑,身形漸漸淡去,“與吾女的緣分……可沒那么容易斷呢。”
夜風拂過,廊下只剩幾片飄落的夢魘花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