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墨的銀針懸在林晚棠眉心三寸時,窗臺上的曼陀羅突然倒卷著枯萎,花瓣上凝出冰棱。他垂眼望著自己手背——青灰色的鱗片狀紋路正從腕間爬上指節,每片鱗甲縫隙里都滲出極細的金砂,像時光在皮膚下碎成齏粉。
“楚墨,你的藥人骨在崩解!“葉知秋攥緊腰間的鎏金藥鈴,鈴內本該流動的朱砂血此刻凍成冰碴。他看見楚墨后頸處本該隱藏的藥人印記,正化作沙漏形狀的光斑,沙子逆流的速度越來越快。
“別碰那些銀針。“楚墨的聲音像碎冰相擊,指尖在林晚棠膻中穴點出三朵霜花,“活死人治人,需以骨髓為引。我去年在藥王谷冰窟里凍了三年的指骨,此刻正化在她脈中。“
蕭碩按住劍柄的手突然發僵,他看見楚墨的瞳孔深處浮動著無數金色刻痕——那是醫毒谷禁術《往生咒引》的反噬紋路,每一道都對應著林晚棠魂魄分裂時的裂痕。更詭異的是,楚墨左胸本該跳動的位置,此刻嵌著半枚凍住的蝶形鱗片。
“三不醫的第一咒是不醫至親。“楚墨突然笑了,霜花在林晚棠心口融成血珠,“可你我既非血緣,又算什么至親?“他說話時,袖口滑落,露出整條小臂布滿的咒文,那些文字正隨著林晚棠的呼吸明滅。
葉知秋突然想起楚墨曾在暴雨夜對著銀鐲發呆,鐲內側刻著極小的“晚“字——此刻那銀鐲正戴在林晚棠腕上,表面凝結的霜氣里,隱約浮現出楚墨十五歲時的模樣:跪在邙山山門前,懷中抱著具渾身是血的女尸,而那女尸的面容,竟與熟睡的林晚棠分毫不差。
“你用禁術將自己煉成藥人,就是為了救活她?“蕭碩的鎮魂鈴突然發出裂音,鈴身映出楚墨的倒影——分明是具白骨披著人皮,胸腔里燃著豆大的青色磷火,“可她那時還是個孩子。
“十五歲那年的雷雨天,她本該死于山火。“楚墨的指尖按在林晚棠唇上,阻止她即將溢出的血沫,“我用《往生咒引》截取了她三刻壽命,代價是自己的影子和半副脊梁。“他突然咳出冰晶,每片冰晶里都映著不同時空的自己,在無數個雨夜重復著同樣的剖骨取髓。
窗外傳來狼群的嚎叫,楚墨的鱗片突然剝落,露出底下半透明的肌理,能看見血管里流動的不是血,而是細碎的光塵。他抓起林晚棠的手,按在自己心口的蝶形鱗片上,鱗片突然發出蜂鳴。
“第二咒是不醫摯愛。“楚墨的聲音越來越輕,指骨在林晚棠腕間按出淡金色的印子,“可活死人哪里懂得愛?不過是骨髓里刻著她的生辰八字,連痛覺都要分成三份,一份給她的笑,一份給她的淚,還有一份...“他突然望向江臨舟,眼中閃過自嘲,“給她每次輪回時,都要親手為她戴上玉墜的宿命。“
葉知秋的羅盤突然瘋狂旋轉,指針指向楚墨心口的鱗片——那里不知何時浮現出微型的時空漩渦,漩渦中漂浮著破碎的玉墜、輪回客棧門,還有...楚墨從未提及的,他穿著白大褂的林晚棠正在調試儀器,而病床上躺著的,是渾身插滿管子的楚墨自己。
“第三咒是不醫魂歸黃泉者。“楚墨的身體開始虛化,鱗片化作螢火蟲飛向林晚棠,“可她的魂魄根本不在黃泉,而是被鎖在時間的裂縫里,像我這樣的活死人,連陪她墜落的資格都沒有...“
他的話音戛然而止,因為林晚棠突然睜開眼,瞳孔里流轉著三色光輪三魂具象。她望著楚墨逐漸透明的手掌,突然抓住他即將消散的指尖:“十五年前的邙山,你替我擋下的那道雷,其實是時空管理局的鎖魂雷吧?“
楚墨的虛化身軀猛地一頓,喉間溢出苦笑:“原來你在時間夾縫里,已經看見所有輪回的記憶...“他低頭看著林晚棠腕間銀鐲,鐲身突然裂開,露出內側密密麻麻的小字,全是不同時空里他對她說的“別怕“。
當第一縷晨光照進窗欞時,楚墨的身體化作千萬片霜花,每片霜花上都刻著醫毒谷的醫訣:“活死人者,三不醫——不醫己,不醫愛,不醫輪回中無解的劫。“而林晚棠掌心,正躺著楚墨最后留下的東西:半枚蝶形鱗片,鱗片內側刻著極小的日期——2025年4月8日。
“他用自己的藥人骨,為我們打開了進入時間夾縫的路。“葉知秋撿起楚墨遺落的青銅藥鏟,鏟柄上纏著半截紅繩,正是林晚棠十歲時編的平安結,“現在我們要去的,是楚墨骨髓里刻著的那個時空——1998年的邙山,林晚棠本該死去的雷雨天。“
江臨舟凝視著林晚棠腕間重新閉合的銀鐲,突然發現鐲面映出的倒影不是自己,而是穿著青銅甲胄的楚墨,正站在時空裂縫的盡頭,向他們比出“三“的手勢——那是三魂所在的三個關鍵時間點。
窗外的曼陀羅突然重新綻放,花瓣上凝結的不再是冰棱,而是楚墨骨血化成的金砂。林晚棠摸著心口未褪的霜花印記,忽然聽見楚墨的聲音在識海響起:“別去找完整的玉墜,那東西是時空管理局的錨,會把你永遠釘在第137次輪回里...“
話音消失時,霜花印記化作三個光點,分別指向過去、現在、未來的方向。而在楚墨消失的位置,地面浮現出用金砂寫成的字:“活死人的詛咒,從來不是不能醫,而是醫了之后,連被遺忘的資格都沒有。“
晨光中,三人看見曼陀羅的影子在墻上投出詭異的圖案——那是楚墨的輪廓,正伸手觸碰著某個不存在的玉墜,而他的腳下,是無數個自己的尸骸,在不同的時空里重復著同樣的犧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