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毒水的氣味刺得鼻腔發疼，林晚棠盯著培養皿中詭異的藍色菌落，指尖無意識地摩挲著胸前的玉墜。玻璃幕墻外，實驗員小李正對著手機屏幕傻笑，熒光屏的冷光在他臉上流淌，像極了三個月前那個雪夜——被她救回的流浪漢胸口，也是這樣幽藍的血。

“叮——“

金屬托盤的碰撞聲驚碎思緒，林晚棠抬頭時，籠中那只青羽鳥正用喙狠啄鐵絲網，頸羽炸開如燃燒的火焰。這是她上周在垃圾處理廠撿到的流浪鳥，品種罕見得連《中國鳥類志》都查無記載，此刻卻在發出高頻次的“咔嗒“聲，尾音拖出三個破音——分明是古代苗疆毒語里的“血霧將至“。

她猛地站起身，實驗服下擺掃落桌上的試劑瓶。就在玻璃瓶摔碎的瞬間，青羽鳥突然發出裂帛般的尖叫，翅膀拍打出冰晶狀的磷粉。林晚棠后頸一灼，鏡中倒影里，淺粉色胎記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凝成冰藍色紋路，與胸前玉墜的暗紋完美重合。

“有毒氣泄漏！所有人撤離！“

警報聲幾乎與她的吼聲同時炸響。當她扯下消防栓的水帶時，余光瞥見培養皿里的藍色菌落正在融化，融液沿著桌面蜿蜒，竟在瓷磚上腐蝕出與玉墜相同的冰裂紋路。更詭異的是，那些液體在接觸到她滴落的血珠后，突然發出嬰兒啼哭般的尖嘯。

急診室的白大褂被冷汗浸透時，已經是凌晨三點。最后一個接觸泄漏試劑的實習生正在洗胃，林晚棠盯著監護儀上忽明忽暗的曲線，耳中還回蕩著青羽鳥在撤離時塞進她掌心的東西——一片沾著霜氣的羽毛，羽根處刻著極小的古體字：“云澈，歸期未至“。

“林醫生，有個特殊病例需要你會診。“

護士的聲音帶著不易察覺的顫抖。推開門的瞬間，消毒燈在病床上投下冷硬的光，照見男人蒼白的臉。他左腕纏著浸血的繃帶，繃帶縫隙里滲出的血，正是三個月前流浪漢、半小時前培養皿里那種幽藍熒光色。

“他在巷子里被蛇咬傷，體溫37.2℃，但瞳孔已經擴散。“年輕醫生的聲音發顫，“更奇怪的是，他的血管里有類似冰晶的異物...“

林晚棠的指尖剛觸到男人的脈搏，玉墜突然滾燙如烙鐵。無數碎片在腦海中炸開：漫天飛雪里，玄色衣袍的男子將染血的玉墜按在她掌心，冰晶順著他指縫滲入她心口；懸崖邊，毒鳥群在他頭頂盤旋，他卻說“別怕，它們是來護你的魂“；最后是祭天臺上，他剜心時的淺笑，血珠濺在她頸后，化作永不褪色的冰紋。

“去拿七葉鬼燈檠的根莖，磨成粉調白醋。“她聽見自己的聲音在抖，“再準備三尾雪狐的毛，燒成灰兌溫水服下。“

“林醫生！這些藥材我們急診室根本沒有——“

“照做！“她猛地抬頭，頸后胎記在燈光下藍得驚心動魄，“他中的是西域蛇母蠱，再過三分鐘毒腺就會爆入心臟。你們記得三個月前那個流浪漢嗎？他用同樣的方法救了自己！“

病房里瞬間炸開鍋。林晚棠盯著男人手腕的牙印，突然發現傷口周圍的皮膚下，隱約浮現出與玉墜相同的冰裂紋路。當她掏出手機想聯系藥材市場時，屏幕上跳出一條匿名短信：“帶著玉墜去城西廢塔，有人等你三百年。“

窗外，青羽鳥的啼叫穿透夜色，這次的音節分明是古代圣女祭祀時的禱文。林晚棠摸向頸后發燙的胎記，突然想起養母臨終前塞給她玉墜時的話：“棠棠，等你頸后花紋變藍的那天，就去看看你父親留給你的筆記吧。在儲物柜第三層，密碼是你第一次做噩夢的日期。“

儲物柜的密碼鎖“咔嗒“彈開時，金屬盒里除了泛黃的筆記本，還有半張殘破的羊皮紙。當她的指尖觸到紙上褪色的朱砂印，整面墻的監控屏幕突然雪花四濺，青羽鳥的影像出現在所有顯示屏上，鳥喙一張一合，分明在說：“圣女大人，云澈大人的轉世，正在廢塔等您收尸。“

筆記本第一頁的鋼筆字洇著水漬，是養母的字跡：“1995年冬，在護城河撿到女嬰，頸后有冰紋胎記，懷中抱著帶血的玉墜。同年夏，國光研究所機密檔案顯示，有人在敦煌石窟發現刻有相同紋路的祭天臺，壁畫記載'醫毒圣女攜冰魂玉墜轉世，血祭之日重開輪回'。“

遠處傳來救護車的鳴笛，混著夜風里若有若無的曼陀羅花香。林晚棠突然想起，三個月前那個流浪漢在清醒時曾抓著她的手，用西域口音的漢語說：“圣女大人，云澈大人的魂魄被封在玉墜里，只有您的血能讓他轉世......“

她抓起風衣沖向電梯，玉墜在胸口劇烈震動，像揣著一顆不屬于這個時代的心臟。電梯鏡面里，頸后的冰紋胎記正發出微光，與玉墜的暗紋交相輝映，仿佛兩個跨越時空的靈魂，終于在這一刻開始共振。

城西廢塔的輪廓在夜色中浮現時，青羽鳥的啼叫突然變成悲愴的長鳴。塔頂有黑影閃過，月光照亮那人指尖的銀刃，正是記憶碎片里，云澈祭天時握過的那把魂斷劍。而塔下陰影里，剛才急診室的藍血男人正倚著磚墻輕笑，指尖劃過她方才落下的羽毛，冰藍色的血珠滴在地上，竟凝結成雪花的形狀。

“林醫生，“他抬頭時眼尾微挑，唇角弧度與記憶中雪夜為她暖手的男子分毫不差，“或者該叫你，我的圣女大人？三百年了，你終于帶著玉墜來，接我回家了。“

夜風卷起廢塔檐角的銅鈴，叮當聲里混著毒鳥振翅的響動。林晚棠望著他指尖流轉的冰晶，突然想起養母筆記的最后一頁：“2010年秋，有人潛入研究所偷走《萬毒歸寂經》殘頁，監控顯示，那人手腕內側有與你相同的冰紋胎記......“

玉墜在胸口燙得幾乎要嵌進皮肉，頸后胎記的冰紋卻開始逆向流動。這是她從未經歷過的異變，仿佛有兩股力量在她體內撕扯——一股要她擁抱眼前的藍血男人，另一股卻在警告她，他的體溫，和三百年前祭天臺上逐漸冰冷的身軀，一模一樣。

“你...是云澈？“她的聲音在發抖，分不清是期待還是恐懼。

男人低頭輕笑，銀刃突然抵住自己心口，衣料裂開的瞬間，林晚棠的呼吸幾乎停滯——他左胸位置，分明嵌著半塊與她玉墜嚴絲合縫的冰晶，冰晶表面，還凝著三百年前她流在祭天臺上的血。

“是，也不是。“他抬頭時眸中翻涌著風雪，“我的魂魄在玉墜里等了三百年，直到你的血滴在冰晶上，才終于凝出這副軀體。但天道不容我們逆天改命，所以每次轉世，我的血都會變成警示的藍色，而你...“

他伸手撫上她頸后發燙的胎記，指尖微涼如雪山融水：“你的記憶載體，正在被天道侵蝕。剛才實驗室的菌落，是天道派來監視你的毒蠱；急診室的蛇母蠱，是想逼你動用圣女力量，好趁機撕裂你的靈脈。“

遠處傳來警笛聲，青羽鳥突然俯沖而下，將一卷羊皮紙丟在她腳邊。展開的瞬間，月光照亮上面的朱砂字：“圣女覺醒之日，冰魂玉墜歸位之時，雙紋重合之際，便是天道崩塌之刻。“

“他們來了。“男人突然將銀刃塞進她掌心，冰涼的唇貼上她耳畔，“用這把劍刺進我心口的冰晶，你的記憶會完全恢復，但代價是我魂飛魄散。或者——“他退后兩步，背后的陰影里浮現出數十個蒙面人，手中器械泛著冷光，正是國光研究所的標志。

“或者，讓我帶著玉墜離開，你繼續做你的凡人醫生，忘記所有關于云澈的事。“他指尖凝結出冰晶匕首，抵住自己咽喉，藍血順著刀刃滴落，在地面畫出與玉墜相同的紋路，“棠棠，三百年前我替你選擇了祭天，這次，換你選我，還是選天道？“

警笛聲越來越近，林晚棠望著他眼中翻涌的風雪，突然想起每個戴著玉墜的夜晚，那個重復了二十年的噩夢——雪地里，男子將玉墜塞進她掌心，說“等我回來“，而她頸后傳來灼燒般的痛，低頭看見自己的血與他的血在玉墜上交融，凝結成永不褪色的冰紋。

她握緊銀刃，向前邁出一步，玉墜的震動突然平息，頸后胎記的冰紋卻開始發出刺眼的藍光。當蒙面人從陰影里撲來時，她突然將銀刃刺向自己心口，血珠飛濺的瞬間，玉墜發出震耳欲聾的清鳴，而他眼中，倒映著她頸后與玉墜完全重合的冰紋，以及，她唇角勾起的、與三百年前祭天臺上相同的淺笑。

“這次，換我來接你回家。“

血滴在玉墜上的剎那，整個廢塔被冰藍色的光芒籠罩。林晚棠看見自己的手穿過他的身體，握住那半塊冰晶，而他的身影正在逐漸透明，卻笑著將她的手按向自己心口：“記住，無論轉世多少次，我的魂魄永遠在玉墜里，等你的血，喚醒我。“

警燈的紅光刺破夜色時，廢塔頂端只剩林晚棠一人，掌心躺著完整的冰魂玉墜，頸后胎記的冰紋正在緩緩淡去，卻在她看不見的地方，留下一道極淺的、會隨著心跳明滅的光痕。

口袋里的手機震動，養母的舊手機發來一條定時短信，日期顯示是她的生日：“棠棠，如果你看到這條短信，說明你已經開始恢復記憶。國光研究所的高層一直在尋找圣女，他們手中的《萬毒歸寂經》殘頁，記載著復活古代毒神的方法。記住，只有你和云澈的血，才能阻止他們......“

遠處傳來青羽鳥的啼叫，這次的音節，分明是古代圣女出嫁時的祝詞。林晚棠望著掌心的玉墜，突然想起剛才那個藍血男人消失前說的最后一句話：“下次轉世，我會變成你最熟悉的樣子，比如...國光研究所新來的神經科醫生，或者，總在你值夜班時送夜宵的神秘外賣員。“

她輕笑一聲，將玉墜塞進領口，轉身走向警笛聲傳來的方向。頸后殘留的溫度提醒她，這不是夢，而剛才那些蒙面人留下的器械上，清晰印著“國光研究所第三實驗室“的標簽——那個她每天上班的地方，原來早已被天道的棋子滲透。

手機再次震動，這次是陌生號碼發來的照片：監控截圖里，實驗室的培養皿中，藍色菌落正在形成一個清晰的人形輪廓，輪廓的胸口位置，嵌著半塊與她玉墜相同的冰晶。附言只有五個字：“他還活著嗎？“

夜風卷起她的長發，林晚棠望著遠處燈火通明的國光研究所，指尖撫過頸后尚未完全褪去的冰紋。那里不再發燙，卻仿佛有個微小的聲音在呢喃，是三百年前的雪，是現代的霓虹，是跨越時空的、屬于云澈的心跳。

“等著我，“她輕聲說，掌心貼上胸口的玉墜，那里正傳來與她心跳同頻的震動，“這次，換我來解開所有的封印，無論是天道，還是輪回。“

警笛聲漸近，而她的唇角勾起，帶著醫毒圣女的冷冽與現代醫師的堅韌。這一晚，她終于明白，自己既是被追捕的記憶載體，也是打開輪回的鑰匙，而冰魂玉墜與頸后胎記，從來都不是封印，而是云澈用三百年時光，為她編織的、最危險也最溫柔的情書。

前路漫漫，毒霧與血月正在逼近，但這一次，林晚棠不再是被保護的圣女，而是手握銀刃的破局者。當第一縷陽光刺破晨霧時，她頸后的胎記再次泛起微光，與胸前的玉墜遙相呼應，仿佛在提醒她，有些羈絆，連天道都無法斬斷，而有些記憶，終將在血與火中，綻放出最絢爛的冰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