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時三刻玄武門
顧明淵的劍鋒劈開雨簾時,虎賁軍的鐵甲正映著血色月光。
他抹了把濺在眼睫上的血,盯著遲遲未開的宮門冷笑。
蕭闕此刻應當毒發躺在東宮,長公主的禁軍兵符也該送來了。
“將軍!北側門火起!”
親衛的嘶吼被馬蹄聲碾碎,顧明淵猛地回頭,卻見玄色龍紋旗破開雨幕。
蕭闕端坐馬上,蒼白指尖捏著半塊虎符,身后三千玄甲衛的箭矢泛著幽藍寒光。
“你義父的兵,用著可順手?”蕭闕輕咳著拋出個染血的布包,滾落在地的正是虎賁大將軍的頭顱。
顧明淵瞳孔驟縮,突然扯過身側副將擋在胸前。
淬毒的箭雨擦著他耳畔飛過,釘入宮墻的瞬間騰起腥臭白煙。
本該昏迷的皇帝竟拄著龍泉劍立在城樓,身后跪著被反剪雙手的長公主。
“淵郎!”蕭宜然鬢發散亂地尖叫,“快走!”
顧明淵瞪大眼睛,滿眼不可置信,不過僅一刻,便翻身下馬,任由禁衛將他拿下。
“臣冤枉!”
顧明淵重重叩首,額間血痕蜿蜒如蜈蚣,“長公主以金蠶蠱脅迫微臣,說要讓太子殿下嘗盡噬心之痛……”
龍椅上的皇帝劇烈喘息,蕭闕把玩著玉骨扇輕笑:“這么說,今夜三千虎賁軍圍宮,也是皇姐的主意?”
“正是!”
顧明淵猛地撕開衣襟,露出心口猙獰蠱痕,“陛下請看!這母蠱便是證據!”
滿朝嘩然中,蕭宜然突然掙開桎梏:
“好個顧侍郎!用本宮送的玉玨給太子下蠱的是誰?說要在乾清宮醒酒湯里下毒的又是誰?”
顧明淵的官袍浸透了雨水,卻將脊背挺得筆直:〝臣有實證!”
他忽然從懷中掏出一卷泛黃的信箋,〝三年前太子秋狝遇刺,正是長公主指使羽林衛副將所為!”
蕭闕把玩玉骨扇的手微微一頓。
滿朝文武伸長脖子望去,那信紙末尾赫然蓋著長公主私印。
〝陛下明鑒!”
顧明淵重重叩首,額角撞在漢白玉磚上濺出血花,〝長公主豢養面首三十余人,上月還強擄了太醫院判的幼子!臣這里有人證!”
殿外忽然傳來鐵鏈拖地聲。
兩名玄甲衛押著個披頭散發的少年進來,那孩子脖頸處紫紅淤痕觸目驚心。
〝說!”顧明淵掐住少年下頜,〝是誰在別院凌虐你三個月?”
〝是...是長公主...”少年抖如篩糠,面對蕭宜然吃人的目光喃喃道:
〝她腰側有火云紋刺青,要不是親密接觸過,我怎會...”
蕭宜然突然發瘋般沖向少年,引得群臣倒抽冷氣。
顧明淵眼底掠過狠色。
成大事之人怎會不留后路,
很早之前他便哄著蕭宜然紋上這所謂的愛的印記,而自己的,則是夫人林晚意做的假紋身。
〝皇姐如今可看清了?”蕭闕輕笑,看向蕭宜然的眼里充滿戲謔〝你心心念念,為了他連父皇的江山皆可奪的情郎竟然早就做好了扔你出去頂罪的打算。”
〝真是可憐父皇的一片慈父心啊”!
“夠了!”皇帝喘著粗氣砸碎茶盞,漲紅著臉怒吼道:“把這個逆賊關進詔獄。”
一旁的禁衛們并沒動,直到蕭闕揮手,像影子一般的禁衛才有了動作。
躲在人群里的林晚意直覺不對,就連方才還算鎮定的朝臣們也發覺出端倪。
蕭闕看著滿是尸首的大殿,掀開袖子銀線的蟒袍悠然自得地坐了下來。
燭火搖曳映著他蒼白面龐,指尖纏繞染血的發梢,猩紅舌尖舔過唇角:〝父皇,各位愛卿,這出戲可還精彩?”
無人回應。
只余蕭闕低啞的笑聲混著皇帝破碎的喘息在殿內回蕩,和滿殿的尸體無聲的寂靜。
〝太子,你…”
皇帝一口氣堵在喉嚨,就在林晚意以為他要說出什么時,噴灑的鮮血從龍椅上飛濺,一旁的伺候皇帝的總管嚇得跪坐在地。
“皇上!駕崩了,”
尖銳的男聲驚破滿殿死寂。
一眾人當即跪了下來,林晚意也借著裙子遮擋蹲下,眼神依舊牢牢鎖定在顧明淵身上。
她并沒有注意到,蕭闕那意味深長的眼神從不曾從她身上離開。
〝陛下殯天,請太子登基!”
顧明淵喊出這話,配著五體投地的姿勢像極了小丑,可周圍人見大勢已去,也跟著做出同樣動作。
林晚意躲在人群里看著他,恨不得此時手里有刀,將他千刀萬剮。
但她不能動,甚至還得忍耐下去,她不能用寧蕙的身份告發顧明淵,給她的家族帶來災難。
林晚意手攥緊成拳,任由疼痛讓她的理智換回。
帝王更迭華麗又滑稽。
老皇帝的尸體還躺在龍椅上,就被太監們隨意扯下來丟棄。
滿朝文武大臣無一人阻止,只顧著討好新君。
尤其是顧明淵。
他此時似乎已經完全忘了先前想要爭權的大逆不道,亦或者是故意忘卻。
忙上忙下,像個勤勞的小蜜蜂似的主動幫蕭闕準備登基流程。
隨著天色漸白,用來宴請的御花園徹底明亮。
林晚意低著頭,跟著人群門外走去,盡量不讓他人見到她臉上的膚蠟。
直到走出宮門,她才摘下用來固定的珠釵,寧蕙的臉皮如蟬蛻般飄落。
林晚意望著午門方向升起的煙,那是禁軍集合的信號。
“姑娘?成了嗎?”
金雀替她系好披風,關切的望著她。
“沒成,但你答應的三件事都做到了,金雀,”她將塞進嘴里的棉團取下丟棄,看著金雀感激的笑〝你自由了!”
前世她未能對金雀說過的話,如今終于可以告訴對方。
金雀看著她,向來冷漠的眼睛里布滿惶恐。
〝姑娘,你不要我了嗎?”
林晚意正想開口,宮墻忽傳來環佩叮咚。
她抬頭看去,蕭闕的蟒袍下擺先一步掃過她鞋尖:“顧夫人的易容術,倒是比太醫院那幫廢物高明。”
林晚意屈膝行禮,低頭掩蓋失望:“見過陛下。”
“你在怪孤?”
蕭闕將染血的宮牌拋進她懷里,“再等等,孤會準你親手剮顧明淵三千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