結局之后
當聽到后院的鐵皮門被敲響的動靜時,躺在搖椅上的左象稍稍抬起了頭,那把搖椅就放在后院的田地里,放在后院的果樹旁。沒人愿意來這個地方的,現在還是未來?沒人愿意同左象住在這里。
秋天了已經是,通往這里的路不在地圖上,城中村是也,住樓房的去水泥建的房子里上班,住平房的在工地里面揚土,開大鐵皮拉貨,到處跑,尋找貨幣的身影。他們自然也不放過,任何一個角落,有土的地方就有種過的地,里面就有長熟的菜,旁邊就有老頭老太。忙的是人,會飛的動物也出現在爛泥里,狗自然也要湊熱鬧吠叫。上個世紀的遺物在這里生根發芽。也只有左象忙不起來,被果樹占據的后院的土地里面種不活東西,那是污染物?就算種活了,帶肉的果實也苦的不像樣子,鏟子和鋤頭上面落滿了灰,左象也落滿了灰。
有人在敲門。
左象伸出右胳膊,伸了個懶腰,他在想門后的那張臉,那張可能長滿絨毛或者是鱗片的臉,也可能只是哪只長著喙的動物啄著門,反正不大可能是屬靈長類的人,因為人不像動物那樣,不會害怕不存在的東西。但出于禮貌他還是從搖椅上挪下了屁股。他一只手按在繡脫了皮的門上,另一只手扭動著門栓。
“爺爺!”
原來是兒子的兒子,左象一時高興,扭著門栓的手更起勁了,可他又突然想到了什么事,這時門栓剛好從中間斷掉了,他拿著另一半斷掉的門栓,看著斷口上密密麻麻的銹刺,那銹刺就像枯黃的野草,他的整張臉也跟著耷拉了下來。他推開門,先是看見孫子的那雙小手,然后再是他的臉,可再抬頭往上看,是他那禿了頂的兒子,他的頭發全都藏在了腦袋后,左象也想像那些頭發那樣,找個地方躲起來。
……
還是像往常一樣,左象躺在搖椅上,閉著眼,臉上蓋著果樹上稀疏的枯葉放下的陰影,他兩只手耷拉在搖椅的扶手上,雙手像握著什么東西,帶著他和搖椅晃動。孫子在院子里圍著果樹亂跑,手里拿著風車,嘴里不知道喊著什么。禿頂的兒子則蹲在他身邊,拿著幾張打印紙對著坐象一頓地說著,他說起拆遷的賠償款,說起自己最近生意上的不如意,說起左象未來的住處,還說起那個死去的女人。左象抬起眼皮瞪了他一眼,兒子說他太頑固,左象對這句話很是贊同,便又閉上了眼。樹上的果子熟了,搖搖晃晃,折斷了枝,掉在了男人光禿的頭上。孫子跑過去,雙手捧起了果子就要吃,被兒子一把搶過扔在地上,嘴上連連說著這東西太過晦氣,吃掉是萬萬不可的。
又過了一段時間。
男人知道自己這次又白來了,氣憤地把手里的紙摔在地上,他告訴左象,那是遲早會發生的事,你就守著你那棵破樹吧。他沖著后門走去,孫子把風車插在左象的兩指縫中,告訴他自己會來看他的,左象摸了摸他的頭,任由他跟在兒子身后消失在了后院。
他就像死了一樣,他把自己關在這個沒有蓋子的棺材中,房子外的樹脫光了葉子,任由這一天里最后的幾束光照在了左象的臉上,我們這才看清了,他臉皮下流淌的血液在為某物哭泣,哭泣帶著臉皮抽動,我們這才知道他還沒死透。
是天快黑了的時候,左象離開了搖椅,撿起地上的那個果子,僅是用牙觸碰果皮,他便感受到這果子苦的沒了邊,一股莫大的痛苦融在了果肉里,味道拉低了腦袋的位置,使他陷入了過去的回憶。
嘩啦啦響的是掛在樹上的黑黃鈴鐺,害怕不存在的東西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