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思涵奔跑在鐵軌上，身后是火車在疾馳。

驚醒是睡懶覺的人的早餐，黃思涵驚出一身冷汗，心情難以平復，她抱緊自己的抱枕，好想哭出來。只是難得今天的太陽如此的烈，被火車創碎的痛感原來是太陽的灼燒感，如此難耐。每天下床的第一件事就是來到鏡子前，檢查自己的左眼，看起來好多了，我可不想變成山羊。

打開手機，是一堆未讀消息，左象的未接來電，這是要干什么。黃思涵突然想了起來，今天有件大事要做，自己怎么忘了。黃思涵偷偷來到父親房間的門前，看著那坨干癟的被子，父親早就上班去了。黃思涵在冰箱里找了些吃的，父親愛吃的魚罐頭嗎，黃思涵早就吃夠了，算了，出去吃口吧。

左象推著輪椅，輪椅上坐著正在睡覺的楊樹，黃思涵看著左象，握緊了拳頭。

“你是說我們來早了是嗎。”

“對。”左象點頭。

“你是怎么把下午四點半記成中午十二點的?”

黃思涵看左象看著手機，你在看什么，我在問你問題，黃思涵奪過手機，這是什么東西，新聞……著名藝術家x先生被曝光曾惡意縱火，拜托，這都多久之前的新聞了。

“你還喜歡行為藝術?”

“沒有。”

二人聽著火車呼嘯的聲音在身后跑過，孟洪志要來這里見我們是嗎，火車站，呵呵，黃思涵感覺總感覺有那么一絲絲不妙。她站在櫥窗前，看著里面賣的特產，只是一些魷魚絲，海產品，還有小海豚的毛絨玩具。一個小孩跑出賣店，舉著毛絨海豚，學著海豚叫，海豚可不是這么叫的，海豚會叫嗎?

“我推不動了，幫我推一會兒。”

黃思涵接過輪椅，她俯下身，摸著楊樹的臉，親愛的，你怎么又胖了。你馬上就會好的，馬上就會，求求你了。左象吃著鐵板魷魚，住在海邊的城市就是好啊，黃思涵接過魷魚，看著烤焦的卷須，完全沒有興趣吃。

“快吃啊，下午還有事要干呢。”

“接下來干嘛，就這么等著嗎。”

“看海去吧。”

大海還是沒有變，黃思涵卻感覺自己不再是曾經那個奔跑在沙灘上的少女了，一切都變復雜了，自己的身世絕對沒有那么簡單。要跟孟洪志問清楚。左象搶過輪椅，哈哈，我也要試試推著輪椅跑步的感覺。左象剛跑了沒幾步，就摔倒在了地上，膝蓋摔破了呢。輪椅順著斜坡溜走，快追！黃思涵跟在輪椅后面，不行！

輪椅碾過沙子做的堡壘后便停了下來，穿著泳褲，拿著沙鏟的小孩哇哇大哭，又闖禍了，黃思涵推著楊樹立馬跑開了。

海鷗一點也不浪漫，鳥類為了藍天放棄了肛門，這就導致石板路上全是鳥糞，這上方就盤踞著大批海鷗，路邊還有人在賣著鳥食。左象遞給黃思涵一片面包，喂海鷗去吧，黃思涵只是把面包塞進自己嘴里，去他的海鷗吧，真惡心。

“喵，喵，喵。”

他們也管海鷗叫海貓，難道天上也有老鼠?

海也看夠了，我們是生在海邊的孩子嗎?并不是，依據黃思涵的記憶，自己以前是住在一片綠油油的地方的，那里有一小坨一小坨白花花的房子，那里有牛和羊。后來媽媽消失了，爸爸帶自己來到了這里。左象則只記得自己是孤兒。楊樹呢?他是本地人，土生土長的大連人。

“孟洪志來消息了！”

三人趕往孟洪志給的定位，這是哪里，火車站門口，就是這里了。黃思涵拍了拍左象的肩膀，左象抬起頭，我的天，那個是孟洪志嗎。此時的孟洪志穿著一身奇怪的衣服，黃色的長袍，像是道士，身后還背著一個竹筐，有不少人要找他合照。

“你們來了。”

“為什么要穿成這樣?”

“儀式需要，時間不多了，我們還有一段路要走。”

孟洪志帶著三人來到火車站后身，這里有條小路，鐵柵欄被開了個口，三人穿過這個口，便來到火車站后的樹林。

“輪椅過不了這個口。”

“我來背他吧。”

左象背著楊樹，這家伙怎么潮乎乎的，口水嗎。黃思涵在地上撿起一根順手的木棍，這回誰也別想打攪我們。四人順著樹林里的路走了下去，頭頂是鐵軌，轟隆隆的聲音時不時傳來，三人只覺得十分壓抑，像是身處于鯨魚腹中，還好有樹葉的沙沙聲作伴，黃思涵感覺自己的判斷力在逐步下降，此時已經降到腳底跟。

地圖是什么樣的?鐵軌就是地圖上的那條紅線，四人循著這條紅線走下去，前方似有什么寶藏，是解藥。路上總能看見有像松鼠的動物在身邊跑過，是黃鼠狼嗎，黃思涵還沒見過黃鼠狼。

沙土迷了眼睛，等再睜開眼睛，一個廢棄的工廠映入眼，鐵銹密布在其上，左象聞到的是一股雨水味，他往前走出一步，踩到了個軟軟的東西，低頭才發現，那是松鼠的尸體，上面還有由螞蟻編織成的鏈甲。

“這個地方我找了很久，很符合儀式進行的需要。”

孟洪志從竹筐里掏出幾張符紙，貼在工廠門前，左象把楊樹放在門口一塊大石頭上，自己和他一同坐在上面。黃思涵拿著木棍，對著空氣比劃，對于人類來說，致命傷是傷其頭部，但如果不是人類呢?

“戴上這個。”

孟洪志拿出三個掛墜，上面拴著個鐵板。

“這個東西能保護我們，防止我們的判斷力下降，待會我們要面對的不僅僅是危險。”

黃思涵給楊樹戴上，左象自己給自己戴上，四人這才進入工廠內部。屋內鐵鏈懸掛在頭上，有東西若隱若現掛在上面。曾經的機器在此時都變成了廢鐵，那是我們的墓碑。孟洪志在屋內正中心畫上一個圈，左象把楊樹放倒在圈內，黃思涵用手捂著嘴，感到一絲不安。孟洪志站在楊樹身前，用一根繩子一端拴在自己脖子上，一端拴在楊樹的手腕上。

“這一端拴在你的左手上。”

孟洪志把繩子遞給黃思涵，黃思涵沒有接過，像是在思考，最后轉過身去，背對著二人。

“讓我出去靜一靜。”

黃思涵走出工廠，自己為何此時有莫大的恐懼，像往常一樣，她現在感覺十分惡心，要不是中午沒吃什么東西，不然現在又要吐出來了。她摸著自己的褲兜，里面的煙不見了。轟隆隆的聲音響起，黃思涵抬頭才發現，工廠建在橋軌正下面。橋軌上閃過一個人影。

“我得跟你講一下儀式的流程。”孟洪志走到黃思涵身后說道。

“你母親給你留下的那塊九宮八卦牌，是用來封印你的力量的，我猜封印之所以碎掉了一半，可能是因為青春期的緣故，和楊樹相愛，你的情緒波動太大了，加快了封印的破解。力量的輻射太大，以至于波及到楊樹，危及生命。現在要想救楊樹，就得以毒攻毒。”孟洪志把繩子放到黃思涵的手上。

“我和你一同向他的體內輸送力量，這個過程十分痛苦，我們的判斷力也會下降，并且我們都會陷入過去的回憶，我們不能死在過去……你準備好了嗎。”

孟洪志伸出手，回應我吧，這次勝利屬于我們，失敗的代價……如此慘痛。黃思涵伸出手，我準備好了。他指著黃思涵身的脖子，有必要的時候，記得把你脖子上的那個東西摘掉，那是最終武器。

二人站在楊樹身前，準備好了嗎?黃思涵把木棍遞給左象，你要保護好我們。黃思涵閉上眼，一股電流穿過身體，自己的脊椎像是在向外奔跑，千百年來的聲音一并出現在她的耳邊。自己孕育于水中，隨后長出的手臂攀爬在萬丈高崖上，看著自己身體上的毛發，還來不及思考，便投身于萬騎之戰中去，看青銅劍在頭頂飛舞，回頭才發現那一縷紅色并非鮮血，鮮紅的旗幟播滿大地，天空中齊飛的并非大雁，拖著煙霧的導彈填滿大地，在耀眼的白光中，黃思涵看清了自己的模樣。胎兒出生前做著夢，他復演著人類的罪惡。

“你怎么了?”

楊樹摸著黃思涵的臉，這是……我在哪?楊樹手里拿著冰淇淋，頭上戴著飲料帽。你怎么又愣神了，快拿著冰淇淋，要化了。黃思涵環視四周，這里是游樂園，怎么感覺這么熟悉。黃思涵接過冰淇淋，嘗了一口，沒錯，是冰甜的。

黃思涵抱緊楊樹，要哭了，我要哭了，你終于好了嗎。楊樹只是感到奇怪，別抱得太緊了，冰淇淋要掉在地上了。快點，親愛的，我要和你坐過山車，好久沒有這么痛快的玩了。

與此同時。

孟洪志發現自己處于歷史的長河中，是胎兒之夢嗎，沒想到這套理論會在這里出現。在時間的河流里，難免會有人失去方向，孟洪志就在河邊發現了具尸體，它手里握著一個懷表。這是我記憶里的東西嗎，孟洪志看著自己胸前的掛墜，鐵板沒有裂痕，自己的判斷力還沒有下降。他拿起那塊懷表，懷表上只有一個指針，表面上有三個標量:過去，現在，未來。此時的指針正指著現在。好奇心占據了上風，孟洪志思考著，把指針劃到了過去。

只是眨了下眼，自己便出現在山頂，好熟悉的地方，自己身邊是一群黃鼠狼。他抬頭，看著天空中發光的太陽……不對，是第二個太陽，燃燒的隕石正向他襲來，孟洪志急忙掏出懷表，把指針趕緊劃向未來。

只是眨了下眼，自己便出現在斷裂的橋軌上，往下看，他看見幾節火車躺在工廠的廢墟中，大火熊熊燃燒，直達自己的眉尖。糟糕了，要出事了，他趕緊把指針調到現在。

只是眨了下眼，自己又回到時間的河流邊，此時的尸體又多了幾具，要是再不破解謎題，恐怕自己也要加入他們了。謎題的答案是什么，孟洪志有預感，黃思涵那邊危險了。他盯著表面，謎題的答案……他再次劃動指針，這次指針指向自己。

與此同時。

“你真是太菜了！”

黃思涵和楊樹玩著打氣球，你要打準點，我要那個海豚的玩偶。看著一個個鼓鼓的氣球變成碎片，太棒了，我就知道你可以。黃思涵接過海豚玩偶，抱住楊樹。親愛的我們接下來去玩什么?

黃思涵看著哈哈鏡里的自己，我可沒這么胖，這太假了。她又換了一面哈哈鏡，不對，我也沒這么瘦，哈哈。黃思涵和楊樹來到鏡子迷宮的門口。黃思涵拉下楊樹的臉，唇齒相依，感覺是如此真實，熱流像鮮血一樣流在舌頭上。

“我先進去，你在我身后追我。”

黃思涵跑進鏡子迷宮，她瞬間感覺空氣變得稀薄，怎么這么冷。她摸著鏡子摸索著，前路和后路都消失在鏡子中去，自己要迷路了。

“黃思涵！”

黃思涵回過頭，又轉過頭，不知道聲音是從哪里來的。她再看向鏡子，發現孟洪志出現在鏡子里。

“別迷失在回憶里！”

孟洪志消失了，黃思涵也突然想起什么……想起來了！想起來了！想起來了！想起來了！不能迷失在回憶里，楊樹是假的。

黃思涵摸著鏡子，看著鏡子里的自己。她用頭撞向鏡子，怎么這么疼。她繼續撞著鏡子，直到自己的額頭布滿鮮血，鮮血掛在鏡面，她看清了另一面，是原來的世界。黃思涵后退，把胳膊肘對準鏡面，一定要離開這里。

她向前沖鋒，一面面鏡子破碎在眼前，結束吧！更多束光在眼前伸展，快了，就快了。

“停下吧。”

最后一面鏡子碎掉了，眼前便是出口。黃思涵回過頭，發現說話的人是楊樹。

“這里比現實好多了，留下來陪我吧，黃思涵。”

“你不是楊樹。”

“我是。”

“再見了，我的愛人。”黃思涵眼里不止有淚水，楊樹在她眼里的倒影逐漸被淹沒，只留下黑和白。

左象蹲在一邊，用木棍玩弄著地上的螞蟻。看著二人站在那里一動不動，詭異的很。轟隆隆的聲音又響起來了，又一輛火車從頭頂駛過。轟隆隆的聲音變小，取而代之的是急促的鳴笛，隨后是……

一聲爆炸聲把二人拉回現實，黃思涵抬頭，工廠的頂棚被創開一個大洞，火光四濺，天上露出一節斷軌，一輛燃燒的火車頭墜向二人。

“快跑！”

孟洪志推開黃思涵，自己一人將火車頭懸空在頭頂。火焰密布火車頭，變成一顆巨大無比的太陽。

“快帶楊樹走！”

“你怎么辦！”

“快！”

終究是逃不過嗎。這就是，父親追隨的第二個太陽嗎?父親你能看見嗎，我要來找你了。孟洪志在生命的最后一刻笑了起來，太陽太過耀眼，他感覺自己的淚水被蒸發殆盡，這死法太恥辱了。

黃思涵和左象抬著楊樹向門口跑去，一節節貨箱落在他們身后，身后是一片火海。黃思涵回頭，看見孟洪志被火車頭一點點碾碎，從頭到腳。為什么會這樣，為什么要這樣對我們?

在最后一刻三人跑出工廠，三人躺在濕軟的土地上，看著眼前的爆炸，天上飛著各種碎片。一個灰藍色的東西飛到黃思涵身前，她探過身子，發現那是個海豚的毛絨玩偶。爆炸聲就像海豚叫，是在火海中的海豚嗎?

被炸成兩半的橋軌掛在夜空，火焰在缺口處躍動。左象大口喘著氣，黃思涵則十分冷靜，自己早就知道這一切要發生了不是嗎。她拍著大腿大笑起來，這是為什么。她看著自己脖子上的掛墜，鐵板已經扭曲地不像樣子。

“怎么又是你倆，我記得我上個月見過你倆，你是左象，你是……”

“黃思涵。”

警笛聲交雜著火焰的噼啪聲，是死亡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