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成龍躺在炕頭，尋思著這個點左象應該已經放學，馬上就要到家了。他點上一根，打開窗戶散煙，透過窗戶，他看見路對面的樹后停著一輛他沒有見過的汽車。

左成龍下了炕，準備添上點柴火以好燒飯吃，他走到前院正中間，拿起斧子，高高地舉起，然后又落下，一斧一斧地劈在木頭垛上。他就像一頭老掉毛的獅子，在自己的領地上低吼，告訴那些林子里的東西們，自己就在這里。

他回頭進了房子，把門關緊，不脫鞋便上了炕，蓋上厚重的被子，把頭縮在里面。

過了不久，門慢悠悠地被打開，兩個拿著槍的人跨過門坎，走了進來。二人把周圍給打量一番，放輕腳步向臥室走去，看見被子里面鼓鼓囊囊，兩人舉著槍對著棉被。

其中一人感覺不對勁，炕前一雙鞋子都沒有。他把槍口堵在棉被上，一把掀開被，發現里面都是些枕頭。

突然兩人身后傳來上膛的聲音，左成龍舉著槍對著兩人。兩人站在原地，不敢動彈。

“是來找我報仇的嗎，老唐。”

左成龍把手指伸入扳機環內，說道。

“你們當初要是放我走，讓我退出，就不會有那么多弟兄被我殺死了，都是你們逼我的，你們也不要怪我。”左成龍又說道。

老唐想轉過身，被左成龍喝住。

“我們想請你回歸，有件事不得不讓你去做。”老唐說道。

“我看你們的樣子不像是要請。”

“還是老地方，酬勞不會少你的，我們給你時間考慮。”

“去你媽的。”

三個人誰也不說話，就這么僵持著。

突然左成龍聽見有腳步傳來，他叫二人把槍扔到身后，自己又把槍踢到桌子底下。

“從窗戶給我爬出去，帶著你們的破消息給我滾蛋。”左成龍低聲說道。

“希望你能考慮一下……”

“滾！”

兩人緊忙從窗戶爬了出去，左成龍把手里的槍藏在枕頭底下，走出臥室，看見左象背著書包回到了家，脖子上掛著乘車卡，鼻涕掛在破了皮的嘴角上，嘴里喊著我餓了。

飯桌上，左成龍看著盆里的菜遲遲不下口，他感覺身體里有股火又重新燃了起來，十分難耐，剛不到一年，找到了個新地方躲了起來，還收養了個孩子做兒子，已經為養老做好了準備，沒想到半路還殺出這么兩個東西。

左成龍咕嚕咕嚕喝下一大杯水，自己完全沒有胃口吃飯了，他獨自一人下炕，來到后院，看著自己新種好的地，角落里他挖了個坑，準備種上棵樹，但遲遲想不出種什么樹。他坐在搖椅上，點上了一根，開始考慮了起來。

恐懼左右搖擺著他，他無法忘記那個下午，會拐彎的子彈。那個女人肯定是什么怪物，如今每逢他拿起槍，手都不由得顫抖，仿佛那女人就在他面前，距離不超過半步，死死地盯著自己。

左成龍又看向那個坑，思考著種棵什么樹。

黃沙滿天，左成龍又驅車來到了他這輩子不想再來的地方。他坐在車頭上，看著遠處慢慢挪動的羊群，兩只黃狗在前面帶路，拄著拐杖的老頭在羊群尾部跟隨著，布衫下虛掩著什么東西。左成龍總感覺哪里有點不對勁，此時風再次刮了起來，他趕緊鉆進了車內。

他坐在車里等待，不久老唐開著車出現在他的視野里，他下車迎接，低身擦了擦皮鞋，活動了一下下巴，他感覺有不少沙粒在齒間打轉。老唐向羊群處招手，老頭揮手回應著他。

“感謝你的選擇。”老唐帶著兩個人，來到他面前說道。

“別廢話，趕緊帶路。”

老唐的手下對左成龍搜了身，隨后給他頭上戴上了個布袋子，把他的手正拷在身前。

“不是，有這么神秘的嗎，還要這種措施。”

“上面的人吩咐好的，這回的客戶不是一般人。”老唐拽著左成龍的衣服說道。“這回的客戶是我們的老敵人了。”

左成龍被帶上了車，一路上顛顛簸簸，路上左成龍問老唐，這次會不會被別人拿槍突襲，老唐只是笑笑，過去發生的事怎么會發生在現在，此時兩人感覺自己是真的老了。

車突然剎住，像是撞上了什么東西，左成龍被帶出車，老唐給他摘下頭套，陽光緊緊逼退左成龍的眼睛，緩過了好長時間他才睜開眼睛，老唐已經給他解開了手銬。

“如果你不拷著我，說不好我早就給你打死了。”

老唐這回沒笑，狠狠地朝他腹部來了一拳。

“那算我走運。”

左成龍只是稍微后退便躲開了。他環顧四周，發現自己正處在山頂，他剛想勘察一下地形，卻一下被絆倒在地上。他低頭一看，不知道什么時候，自己的腳上也被拷上了鏈子。

“防止你逃走，也防止你再耍陰的。”

老唐走過來扶起他，左成龍一把把他推開。

“我耍陰的都是你們逼，當初我想退出，為什么不讓我退出？是你們逼我的，死去的弟兄的命，都背在你們身上！”

“不是你想退出就能退出的，你都多大個人了，還不知道規矩嗎。我知道你當初為什么要退出，有東西嚇到你了，今天就是叫你來除去你的病根的。”

老唐把狙擊槍塞進左成龍的懷中，走到崖邊蹲下，左成龍跟上，一同蹲下，他透過倍鏡看見平地處有一群人站在那里，身上的衣服很是奇怪，像是某種僧人。左成龍看見了王回輪，什么?你要我殺王回輪?

“不只是他，還有別人。”

平地不遠處一輛車駛來，揚起了沙土，汽車在沙土中消失不見，不久后，一個女人穿著長褂風衣從中走了出來。左成龍定睛一看，這女人正是當年躲過他子彈的人。左成龍當場就紅了眼，他順勢瞄準女人的頭，死死地扣動扳機，就算他知道槍里沒有子彈。

“普通的招數對付不了她，你也是知道的。”

老唐從兜里掏出個血紅色的玻璃瓶，他拿著鑷子夾出瓶子里的子彈。左成龍聞到一股腐爛的味道，十分刺鼻。

“那女的是什么來歷。”左成龍接過子彈，問到。老唐又取出一顆子彈，左成龍沒有接過，老唐硬塞進他的手中。

“你沒必要知道。這次行動可是很重要的，這次要是成功了，我們跟禿鷲的恩怨就此可能就了結了。”

王回輪站在平地的中心，看著黃梵走向自己。兩人四目相對，王回輪嘴里念念有詞，小聲地嘀咕著，手里的嘎巴拉嘩啦啦地響著。黃梵咬緊牙關，大風揚起了她的衣服，她緊忙用手收住。黃梵看著他身后不遠處站著一排僧人，他們的手藏在褂下，像是在握著什么，這回沒有退路了。

“好久不見，我的徒弟。”

“放過我的家人，我會把法力全部轉交給你，自此我們再無往來。”黃梵大聲的說道，空中的沙粒劃過她的牙齒，壓低了她的聲音。

王回輪只是笑了笑，太陽走出云朵制成的牢籠，王回輪的頭發出耀眼的光。風沙疾走而過，揚起王回輪那條空蕩蕩的袖子。

“可以，我保證。”

黃梵走向王回輪，看著他臉上的橫肉，她不由地打起寒顫。她伸出左手，王回輪也伸出他僅有的左手，兩只手扣在了一起。地上的石頭突然浮空了起來，土地開始松動，大小不一的石頭從地下鉆了出來，圍在二人身邊。二人陷入了石頭制成的風暴中去。

左成龍驚嘆不已，把子彈塞進槍里，在亂石中找準目標，一口氣不敢喘。老唐坐在大石頭上，手里握著對講機，時刻待命。

王回輪感覺曾經那股力量又回到了自己身上，他的右肩上開始長出肉芽，一只嶄新的手重現在袖子中。黃梵的狀態不是很好，她艱難地支撐著身體，腿不由得打顫，王回輪看她的狀態不行了，不由得咧開嘴角，時機成熟了。

“你看，這不是很好嗎，一切物歸原主，有什么不好的呢。”

風暴逐漸被削弱，二人的身影逐漸顯現。黃梵瞬間沒了力氣，向前倒去，王回輪接住她，這瞬間的感覺讓他回憶起從前，曾經的黃梵還只是一頭小牛犢，可現在她長出了會殺人的犄角。

“不要昏過去。”

王回輪扶住黃梵，她再次站穩，回過了神。王回輪笑著，黃梵卻惡狠狠地盯著他。

“不要昏過去，我要看你死在我的眼前。”

王回輪向后撤步，卻被黃梵死死地拽住。他能看見她的眼睛里在燃燒著一團火，死死地燎上了自己的心頭。他看見黃梵的嘴角在動，但聽不清在說什么。

“你……我……”

“你要……”

“我們一起下地獄去吧。”

黃梵的帶補丁的風衣此時被大風吹飛，一塊塊像年糕樣的東西綁在黃梵的身上。王回輪的腿頓時就軟了下來，他想后退卻被黃梵撲倒在地。

老唐的對講機吱吱喳喳地響了起來，左成龍移動槍口瞄準了壓在王回輪身上的黃梵，只聽一道聲音劃破天空，血紅色的霧留下長長的一條線。王回輪感覺有東西被潑在他臉上，流進了嘴里，他死死地閉住眼睛。

左成龍看著那個開瓢的腦子，心中松下一口氣，他塞進另一顆子彈，瞄準了王回輪。黃梵的身體又動了起來，左成龍被嚇出一身冷汗，他趕緊按下扳機，可槍遲遲沒有開火。

王回輪聽見黃梵的聲音在自己耳朵里攢動，死死地抓住他的耳蝸，有無數的東西在鉆進他的腦袋。

“睜開你的眼睛……”

好像有什么東西在扒開他的眼皮，他最后支撐不住，睜開了眼睛。一顆被打爛的腦袋出現在他的眼前，掛在顴骨上的眼球在死死地盯著他，黃梵的手死死地扣著他的眼球。

“去死吧！”

左成龍的槍終于開火，火焰沖出槍口的瞬間，平地處突然發生爆炸，爆炸的火光吞噬了二人，沖擊波激起的塵土推倒了站在不遠處的僧人們。四肢在天上亂飛。

老唐和左成龍愣在原地，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切，C4的威力嗎，如此之大。老唐把對講機摔在地上，憤怒地吼叫著。左成龍則翻過身，躺在地上，一聲不吭。

坐在車里的手下聽見聲音，趕緊下了車，跑上貨箱，架起機槍，向遠處駛來的車隊開槍。老唐聽見聲響，掏出手槍，他拖著左成龍趕緊上了車，不知道發生了什么的左成龍手上被塞上一把槍。

“幫我打掩護。”

“他媽的又發生什么了。”

“他們以為爆炸是我們搞的。”

老唐一腳油門踩到底，奔馳了起來。僧人的車隊在后面窮追不舍，左成龍剛想把頭探出窗外，后視鏡被一槍打碎。

“低頭！”

一連串掃射射穿了車窗玻璃，兩輛車并排行駛起來，左成龍打開車門，順勢射掉駕駛員，老唐一個轉彎，重重地創翻對方的車輛。

“再堅持一下，馬上到了……”

突然老唐沒了動靜，左成龍看向駕駛位，老唐的臉緊緊貼在方向盤上，車輛高聲鳴笛，像一頭發了瘋的公象。左成龍怒吼起來，他控制住方向盤，發了瘋地向后射擊。車輛上下晃動，四個輪胎全部爆掉。左成龍再也控制不住車輛，車撞向路邊的石頭，飛在空中，重重地摔在地上。

左成龍艱難地爬出車，拖著雙腿，爬向前，想要撿起面前的手槍。一只光溜溜地腳踩在槍上，左成龍感覺有個東西頂在腦門，自己的命也就到這了，他緊閉雙眼，聽見耳邊傳來咩咩的叫聲，自己這是要上天堂了嗎。

又是一連串槍響，他感覺有東西重重地摔在自己身上，他睜開眼睛，推開自己身上滿是洞口的僧人。一只黑綿羊走了過來，舔著他臉上的血，他環視四周，全是尸體，但地上的震動還是沒有消散。趕羊的老頭站在他面前，手上抱著步槍，瞄準他腳上的鎖鏈，一槍打碎。

“小伙子，快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