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的第一個周末，林家正在上演一場關于“到底誰忘了關空調“的日常辯論。

“我昨晚明明關了！“林小刀信誓旦旦地指著遙控器，“我記得清清楚楚！“

“放屁！“林建國一瞪眼，“我半夜起來上廁所，冷風差點把我吹感冒！“

王秀芬從廚房探出頭：“你倆別吵了，電費單剛來——“她晃了晃手里的信封，“比上個月多兩百！“

正當三人準備展開新一輪甩鍋大戰時，門鈴突然響了。

“誰啊？“林小刀趿拉著拖鞋去開門，“張大媽又來推銷她外甥——“

門外的男人讓她瞬間噤聲。

那人約莫五十出頭，皮膚黝黑，眼角堆滿皺紋，身上穿著件洗得發白的工裝，手里拎著個鼓鼓囊囊的蛇皮袋。最引人注目的是他左眉上那道疤——像條蜈蚣似的蜿蜒到太陽穴。

“小刀？“男人咧嘴一笑，露出參差不齊的牙齒，“都長這么大了？“

林小刀僵在原地。她認得這道疤——小時候家里有張老照片，年輕的母親抱著嬰兒的她，旁邊站著個眉角帶傷的少年。

“舅...舅？“

客廳里的爭吵聲戛然而止。王秀芬手里的電費單飄落在地，林建國的茶杯“咣當“砸在茶幾上。

“王有才？！“王秀芬的聲音變了調。

男人局促地蹭了蹭鞋底：“姐，我...我回來了。“

**家庭地震**

十分鐘后，林家客廳陷入了詭異的沉默。

王有才坐在沙發邊緣，雙手規規矩矩放在膝蓋上，像個犯錯的小學生。他的蛇皮袋擱在腳邊，散發出淡淡的魚腥味。

“二十年，“王秀芬紅著眼眶，“二十年連封信都沒有，現在知道回來了？“

林建國悄悄捅了捅妻子，卻被一巴掌拍開。林小刀縮在單人沙發里，眼睛在三個長輩之間來回轉——她對這個舅舅的全部認知，僅限于母親偶爾提及的“那個不爭氣的東西“。

“我在南邊...做生意，“王有才搓著手，“本來想等混出人樣再...“

“做什么生意能一做二十年？“王秀芬冷笑，“販毒還是走私？“

蛇皮袋突然動了一下。

全家人齊刷刷往后仰。王有才慌忙按住袋子：“不是！是...是海鮮。“他解開袋口，一股咸腥味撲面而來，“我帶了些特產...“

袋子里赫然是十幾只張牙舞爪的大閘蟹，正憤怒地吐著泡泡。

林小刀盯著其中一只特別兇悍的螃蟹，它正舉著鉗子朝她比劃，仿佛在說“你瞅啥“。

“所以，“林建國打破沉默，“你這次回來是...“

王有才的喉結滾動了幾下。他伸手從內衣口袋摸出個泛黃的信封，推到茶幾中央：“老宅要拆遷了。“

**老宅的秘密**

信封里是一份拆遷通知和一張地契。林小刀湊過去看，發現地契上的名字居然是“王秀芬、王有才共同持有“。

“等等，“她瞪大眼睛，“媽，咱家在鄉下還有祖宅？“

王秀芬的臉色變得很難看：“早該塌了的破房子...“她突然轉向弟弟，“你突然回來就為這個？“

“不全是...“王有才欲言又止，目光飄向廚房，“姐，我記得你以前最愛吃我做的香辣蟹...“

神奇的是，這個五十多歲的老男人此刻竟流露出幾分孩童般的討好。王秀芬緊繃的肩膀突然垮了下來。

“廚房在那邊，“她別過臉，“記得把蟹刷干凈，別又像以前那樣馬虎。“

等王有才拎著螃蟹進了廚房，林建國立刻壓低聲音：“秀芬，那房子...“

“爸死前分的，“王秀芬揉著太陽穴，“我早忘了這茬。“她突然抓住女兒的手，“小刀，明天跟我回趟楊柳村。“

林小刀正想追問，廚房突然傳來“咚“的一聲悶響，接著是王有才的驚呼。三人沖進去，看見驚人的一幕——

王有才站在凳子上，手里舉著炒勺，地上躺著那只最兇的螃蟹，此刻正八腳朝天地掙扎。灶臺上的鍋里，其他螃蟹正上演集體大逃亡，一只特別機靈的已經爬到了抽油煙機上。

“我...我沒想到它們這么活潑...“王有才尷尬地笑。

王秀芬望著滿廚房橫行的螃蟹，突然笑出了聲。那笑聲像打開了某個開關，二十年時光筑起的高墻在這一刻出現了裂縫。

“笨手笨腳的毛病一點沒改，“她抹著眼角，“下來！看我的。“

林小刀看著母親利落地收拾殘局，舅舅在旁邊打下手，兩人偶爾交換的眼神里，依稀能看出年少時的影子。她悄悄退出廚房，發現父親正盯著那份地契出神。

“爸？“

林建國迅速收起若有所思的表情：“去收拾行李吧，明天要早起。“

窗外，夏夜的蟬鳴突然熱烈起來。林小刀隱約覺得，這次回鄉之旅，恐怕不止是看房子那么簡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