郵局的綠漆木門吱呀作響。林小刀推門進去時，王秀芬正站在3號柜臺前，手里捏著個牛皮紙包裹。柜臺上攤開的《紅樓夢》缺頁處，此刻夾著一張泛黃的紙。

“媽?！?/p>

王秀芬的肩膀幾不可察地顫了顫，卻沒回頭：“你爸說這包裹今天必須寄出去?！?/p>

林小刀走近，看見包裹地址是「紅星中學圖書館」，寄件人處寫著「林紅梅」。這字跡她今天已經見過三次——生母的日記本、照片背面、還有那張1983年的報紙。

“這不可能...“

“是二十年前就寫好的。“王秀芬終于轉身，將那張補全的書頁遞給她，“你生母失蹤前，把最重要的東西分藏在三個地方?！?/p>

書頁上是《紅樓夢》第五回的原文，但空白處寫滿密密麻麻的批注。林小刀一眼認出兩種字跡——一種娟秀，一種遒勁：

「【原著】世事洞明皆學問，人情練達即文章」

（紅梅批：今日教孩子們這句，建國笑我太較真）

（建國批：紅梅把黑板報畫成了大觀園，被校長訓了）

「【原著】春夢隨云散，飛花逐水流」

（紅梅批：產期將至，建國說孩子就叫小刀，斬斷苦難）

（建國批：紅梅，等我從省城回來）

最后一行單獨寫在頁腳，墨跡深深沁入紙背：

「所有秘密都在《少林寺》票根夾層——給十八歲的小刀」

林小刀摸出日記本里的電影票，對著陽光細看——票根中間確實有道幾乎不可見的接縫。

**票根里的真相**

裁紙刀劃開封口的瞬間，兩張照片滑落出來。

第一張是林紅梅的單身照，背景掛著「紅星中學1983屆畢業班合影」的橫幅。她小腹微隆，左手無名指戴著枚銀戒，戒面刻著小小的「刀」字。

第二張讓林小刀呼吸停滯——年輕的林建國穿著警服！他站在縣局門口，胸前別著「刑偵中隊林」的工牌，身旁是同樣穿警服的王有才。照片日期是1983年5月15日。

“爸是...警察？“

“當年縣局派來調查支教老師失蹤案的?！巴跣惴逸p撫包裹，“他本名就叫林建國?！?/p>

窗外的雨突然大了，敲打著郵局的鐵皮屋檐。林小刀這才明白，為什么父親總在雨天望著窗外發呆——那是1983年5月15日，暴雨沖毀了去省城的公路。

**三個母親**

紅星中學的退休教師宿舍散發著樟腦丸的氣息。滿頭銀發的張校長戴上老花鏡，仔細端詳照片：“林紅梅不是調走，是保護性撤離?！?/p>

她顫巍巍地從五斗櫥取出個鐵盒：“當年有境外勢力想竊取她祖父的稀土研究資料，假裝成支教老師接近她?！?/p>

盒子里是張泛黃的《申報》，1983年5月16日頭版：「我國青年科學家林某某突破稀土提純技術」。配圖里的老者站在實驗室前，雖然面部打碼，但手中那本《紅樓夢》和林小刀家里的一模一樣。

“你生母被連夜護送到西北基地?！皬埿ｉL指向照片角落的自行車，“你養父——我是說林建國——故意留下這個，制造她還在學校的假象。“

林小刀突然想起什么：“那我媽...王秀芬...“

“當年縣局的女警，負責外圍警戒?！袄先诵χ_《紅樓夢》缺頁，“這頁是她親手撕的——上面有基地坐標?！?/p>

**遲來的團圓**

雨后的夕陽將鐵軌照成金色。林小刀站在站臺上，望著遠處駛來的綠皮火車。

王秀芬整理著她并不凌亂的衣領：“見到生母別緊張，她性子急，說話像打機關槍...“

“媽，“林小刀突然打斷，“你指甲上的月牙白，和我生母照片里的一模一樣?！?/p>

列車噴吐著白霧進站。車窗里，穿藏青色旗袍的女人早已站起，左手無名指上的銀戒閃著光。

王秀芬悄悄退后兩步，卻被林小刀一把抓住手腕。她這才發現，養母和照片里的生母，左腕都戴著同樣的銀鐲子——內側刻著「刀」字。

“雙胞胎？“

“當年警隊的障眼法?！巴跤胁挪恢螘r出現在站臺，肩上的舊傷疤在夕陽下泛著柔和的粉，“你媽——王秀芬才是真正的林紅梅?！?/p>

火車停穩的瞬間，林小刀看見“生母“摘下眼鏡，露出和王秀芬一模一樣的淚痣。

“介紹一下，“王秀芬輕聲說，“這是我警校同學趙雪，當年假扮我引開敵人?！?/p>

趙雪三步并作兩步沖下車，一把抱住林小刀：“丫頭，你爸在餐車給你煮面呢！“

**尾聲**

餐車小桌上，《紅樓夢》終于補全了缺失的那頁。熱騰騰的陽春面霧氣中，林建國——曾經的臥底警員林衛國——正笨拙地往面里加荷包蛋。

“所以根本沒有失蹤案？“林小刀攪著面條。

“有?！摆w雪掏出張泛黃的請假條，「林紅梅老師因孕休假」的簽名處，赫然是王有才年輕時的筆跡，“你舅當年偽造的文書，騙過了所有人?！?/p>

王秀芬——真正的林紅梅——從懷中取出張嶄新的借書卡，遞給女兒：“現在物歸原主。“

卡片背面是林建國工整的字跡：「小刀：爸媽永遠是你的圖書館?！?983.8.20」

列車穿過隧道，陽光重新灑進來時，那本《紅樓夢》正翻在第五回。批注空白處，多了行新鮮的鋼筆字：

「缺失的終會補全，就像我們終將團圓。——紅梅&秀芬2023年夏」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