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老余啊,你看咱兒子是不是談戀愛了?”范霞一臉驚喜地拿著手機,輕快地坐到沙發上,興奮地對著余振晃了晃手機,指著屏幕上的照片說道。她的聲音里滿是期待,仿佛已經看到了未來的兒媳和孫子。
余振抬眼瞄了一下手機屏幕,那是一張普通的風景照,遠處是青山綠水,近處是一片開得正盛的花田。他淡定地繼續看著手中的資料,語氣里帶著幾分調侃:“你呀,就是想太多了。”他實在想不出老婆是怎么從一張風景照聯想到兒子談戀愛的,只覺得可能是老婆想孫子想多了,才臆想出兒子談戀愛了的想法。他腦海中甚至已經開始搜索有哪些醫生比較靠譜,覺得有空還是帶老婆去趟醫院看看,這也許是“想孫癥”的早期癥狀。
“你這人就是木,你兒子什么脾氣你不知道?什么時候見他拍過風景照?”范霞一臉篤定地看著照片,開始耐心地給余振分析起來,“小時候帶他去公園玩,我說那花開得恣意爛漫,一簇簇的,五顏六色的好看極了;那樹木長得多茂盛,郁郁蔥蔥的,鵝黃的嫩芽,墨綠的厚重;那湖水波光粼粼,陽光撒下來就跟灑了細碎的金玉一般好看……結果你兒子怎么說?睜著眼在那兒說有幾朵花,幾棵樹,有個湖就完了。就這樣能拍風景照?鐵定就是談對象了!”范霞越說越興奮,仿佛已經看到了兒子戀愛的甜蜜畫面。
邊上的余振看著老婆欲言又止,他知道范霞的性格,一旦認定的事情很難改變主意。范霞的余光掃到余振的動作,立馬拉下臉,警惕地說道:“不好聽的話就憋著,我不愛聽!”
余振摸了摸鼻子,有些無奈。他也不想讓老婆空歡喜一場,到時候又得跟他鬧,最后受罪的還是他。況且兒子這么大了,從來沒見他對哪個異性感興趣。他不覺得兒子會談戀愛,以兒子的性子,以后的對象估摸著還是得找人介紹才成。他小心翼翼地說道:“你說有沒有可能……兒子只是隨手拍了下照片?”
范霞一把將手機懟到余振的眼前,指尖重重地點著光影交錯的邊緣:“老余你仔細瞧瞧!這地上兩道影子,一道是你兒子那標志性的板寸頭輪廓,另一道——“說到這范霞突然瞇起眼睛,涂著丹蔻的指甲在手機上敲出輕微的聲響,“這發梢弧度,這裙擺輪廓,不是姑娘家是什么?“
余振聞言也是一驚,皺著眉頭湊近。還沒等他開口,范霞已經“唰“地一下收回手機:“得了,跟你年輕時一個德行!當年咱倆約會時,我穿著布拉吉等你兩小時,你愣是沒看出我新燙的波浪卷!“
說著范霞忽然噗嗤笑出聲來,眼角的細紋舒展開來。手指在照片上輕點,將照片放大仔細觀察每一個細節,仿佛透過這模糊的光影已經看見樹下并肩的剪影——高挑的兒子微微低頭,姑娘的發絲被風揚起。
哎喲!
多美的畫面啊!
“明年這時候...“范霞突然從沙發上站起來,拖鞋啪嗒啪嗒地在地板上一陣歡快的連踩,眼神明亮地往房間走,她記得早年家里還收著兒子的小衣服,好像放樓上閣樓里了,那可都是當年她一針一線新手縫的,這么多年都沒舍得扔。這都多少年了,哪怕放了樟腦丸,估摸著也舊得狠了,得收拾收拾,說不得孫子還能用。走半道上突然想起來這兒子的小衣服都快三十年了,估摸著布料都發黃了,再給孩子穿可能不合適,她得重新買才成。這么一想干凈拎著包出門了,至于家里的老頭子早就不知道忘哪里去了。
“哎...你去哪兒?”余振愣神的功夫就看到老婆火急火燎地跑出去了。心下卻想著自己要不要出去躲兩天,以他兒子的尿性,這女朋友的事兒十有八九是假的,到時候怕是不好收場了。
錢祺蘭修長的手指在康安安眼前晃了晃,鑲著碎鉆的美甲在燈光下折射出細碎的光芒。“哎,你在不在聽我說?”說話間身子微微向前,帶著淡淡香水味的氣息拂過康安安的耳畔,看人眼珠子轉了過來才沒好氣道,“我在這兒說了半天功夫了,感情您老人家是半點沒聽進去是吧!”
康安安纖長的睫毛輕顫,突然回過神來。白皙的手掌輕撫了撫胸口,待看清眼前人帶著嗔怪的表情,兩頰略微薄紅,眼神略微躲閃,“嗯...在聽的!”
“哈!那你說我剛剛說了什么?”錢祺蘭看她這模樣頓時氣笑了,隨手將一縷散落的卷發別到耳后,腕間的卡地亞手鐲叮當作響。
康安安看她慵懶地靠在沙發上,交疊的雙腿顯得格外修長,狹長的眸子跟勾子似的盯著她,耳尖微微泛紅,手指無意識地抓了抓沙發,“那個...那個...”
回想了下閨蜜上門的目的,眼前一亮,“剛剛在說許家姐弟的事兒...”康安安偷瞄了眼閨蜜的臉色,沒看出難色,想必許蘭的心臟是能移植的,想到這兒心里便是一突。手掌略微用力按在心臟上,遲疑道,“先不急著移植吧,再等等看,也許還能找到合適的心臟呢。”她不大想移植許蘭的心臟,畢竟人兒好好的,心臟卻只有一顆,兩人若真是換了心臟,她的壽命是能保住了,那許蘭的呢?
錢祺蘭輕嘆了口氣,修長的手臂一勾一攬,將好友輕薄的身子輕輕攏在懷里,“我都安排人查過了,許蘭的身體除了有點營養不良外,各項指標都很健康。就算移植后我們也不會不管她,以后她的衣食住行我都包了,日常也會安排醫生在邊上住著。你也別太有心理負擔,我問過醫生了,就算影響壽命,只要好好將養著,影響也不會太大,咱們有這條件給她養著。”
“我知道...可我過不了心里這個坎兒,再看看吧,反正我現在身體也還行,又不是撐不下去了,咱們再找找。”康安安眼神暗淡,指尖死死攥著錢祺蘭的衣角,骨節泛白,將整個臉埋在好友肩頭,也藏起自己糾結的神色。
錢祺蘭有一下沒一下輕拍著好友的背,心下有些想勸,但聽著好友話中的難過糾結,到底也沒逼她,“行,人我先幫你養著...我已經安排人去辦許家姐弟的戶籍了,過幾天應該就能辦好,到時候許蘭就是外籍,以后也好操作。”
“嗯!”
康安安輕應一聲,那聲音就像是隔著一層毛玻璃傳出來一樣,悶悶的。聽在人耳朵里有幾分不適。
“行了,別悶著了,也不怕悶著自己!”錢祺蘭看好友情緒恢復了一點,輕拍了下好友的手背,語調故作輕松,調侃道。
康安安順著錢祺蘭的力道緩緩坐直身子,抬手將散落的發絲別到耳后,“許石的身體怎么樣?醫生那邊怎么說?”
“已經找專家會診過了,說能治,不過前期得先化療一段時間,后期還要做造血干細胞移植...”說到這里錢祺蘭輕笑一聲,“也是巧了,許蘭的HLA配型居然是完全相合的,這概率低得,說是天意都不為過呢。”
康安安望著窗外搖曳的樹影,輕輕呼出一口氣。
玻璃窗上倒映出她若有所思的側臉——這巧合確實在情理之中。親姐弟間的HLA配型成功率本就比陌生人高出許多,這也是她當初執意要追查自己身世的緣由。
自己這么海底撈月似的在全國找配型,遠不如在與自己有血緣關系的人里找來得快,順著血緣關系往上追溯,總能找到配型成功的。
指尖無意識地輕點,腦海中回憶起看到的資料。
康安安原本還抱著一絲僥幸——若是生父那邊龐大的家族中,恰好有人遭遇不測...畢竟王繼業十幾個子女,加上那些沒被承認的私生子,基數足夠大。
可惜資料顯示,那群同父異母的兄弟姐妹個個生龍活虎,沒病沒災的活得好好的。總不能她自己下手干掉一兩個,好移植心臟吧。
“真是...“她自嘲地搖搖頭,突然被這個荒謬的念頭逗笑了。
不過轉念一想,以目前控制的病情,她確實還有等待的資本。王繼業風流成性留下的血脈網絡,就像一張無形的彩票——誰知道哪天就會開出大獎呢?
康安安覺得老天待她還是不錯的,不然也不會給她重生的機會,別人想要還不一定有呢。她只要靜靜等待就好,不用違心地去移植別人的心臟,也不用臟了自己的手去做自己不愿意做的事,只要靜靜等待就好。
康安安默默安慰自己。
陽光忽然變得強烈,將她的影子投在墻上,勾勒出單薄的輪廓。康安安瞇起眼睛,第一次對那個素未謀面的生父生出幾分感激。至少他四處留情的行為,無形中為她創造了更多可能性。茶幾上的藥盒反射著銀光,她伸手取出一粒,就著溫水咽下。
喉結滾動時,忽然想起錢祺蘭常說的一句話:“活著,就有希望。“
康安安看著手機中跳出的信息眼神軟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