洞穴深處的鈴鐺聲越來越響,像是千萬個青銅鈴鐺在同時震動。聲音鉆入耳膜,在頭骨內壁來回碰撞,形成一種詭異的共鳴。
眼鏡捂住耳朵,卻發現聲音不是從外界傳來,而是直接在大腦中回蕩。他看向Sheedy——對方腰間的青銅鈴鐺明明靜止不動。
“不是真的...”Sheedy嘴唇顫抖,印記由紅轉黑,“鈴鐺聲...是'祂'在試圖同步我們的意識...”
小賤賤蜷縮在角落,右眼已經完全變成不透明的藍色晶體,左眼布滿血絲。他神經質地咬著指甲,直到指尖滲血:“我們得出去...這里不安全...墻在呼吸...”
眼鏡順著他的視線看去,巖壁確實在以極其緩慢的節奏起伏,如同沉睡巨獸的胸腔。更可怕的是,那些巖石表面開始滲出細密的藍色水珠,像汗液一樣順著墻壁滑落。
“地圖。”眼鏡強迫自己集中注意力,展開陳教授筆記本里的那張草圖,“最近的標記點在哪里?”
Sheedy湊過來,印記的黑氣在圖紙上投下顫動的陰影:“這個符號...是青銅鏡。應該藏在...附近的祠堂里。”
“你怎么知道?”眼鏡敏銳地注意到Sheedy語氣中的確定。
Sheedy的眼神飄忽了一瞬:“爺爺的記憶...越來越清晰了。他曾經把鏡子藏在那里...”
小賤賤突然咯咯笑起來,聲音尖利得不似人類:“聰明...真聰明...把鏡子藏在自己看不見的地方...”他右眼的藍晶閃過一絲紅光,“但鏡子那面...是誰在看我們呢?”
眼鏡和Sheedy交換了一個警惕的眼神。小賤賤的腐化速度比預期快得多,言語中已經開始夾雜不屬于他的知識。
“行動吧。”眼鏡收起地圖,將老楊的軍牌掛在脖子上,“趁天還亮著。”
三人鉆出洞穴縫隙,眼前的景象讓眼鏡心跳漏了一拍——他們竟然就在村祠堂后面不到百米的小山坡上。昨夜追逐他們的村民不見蹤影,整個村莊安靜得可怕,連一聲鳥叫都沒有。
祠堂是座灰瓦白墻的古老建筑,門楣上掛著一面八卦鏡,鏡面卻被人為涂成了黑色。正門貼著封條,上面用朱砂畫著復雜的符咒。
“等等。”眼鏡拉住準備上前的小賤賤,“太巧合了。我們隨便找個藏身點,就正好在目標旁邊?”
Sheedy的印記劇烈跳動:“你是說...這還是...”
“夢。”小賤賤接話,藍眼睛閃爍著詭異的光,“或者另一層夢。誰知道呢?”他突然用指甲劃破手掌,鮮血滴在地上卻沒有滲入泥土,而是像水銀一樣聚集成珠,“看...連血都知道這不是真的...”
眼鏡心頭一緊。他拔出匕首,在自己手臂上劃了道小口子——血珠同樣詭異地懸浮在傷口表面,不流不散。
“操。”他低聲咒罵,“還在夢里。”
“兩層...或者更多。”Sheedy檢查青銅鈴鐺,發現內壁的文字顯現出六個字「入夢易,出夢難」,“'祂'在玩我們。”
小賤賤已經搖搖晃晃走向祠堂:“那又怎樣?夢里就不能找法器了?”他的右眼突然流出藍色黏液,“說不定...夢里找到的才是真的...”
祠堂的木門在三人靠近時自動開啟,發出令人牙酸的吱呀聲。內部昏暗潮濕,正中擺著一口黑漆棺材,周圍七盞油燈排成北斗七星狀。最詭異的是,每盞燈的火苗都是靜止的,像被按了暫停鍵。
“時間...這里的時間不對...”Sheedy的印記開始滲出黑色黏液,與棺材上的漆色如出一轍。
眼鏡的目光被棺材后方墻上的物品吸引——一面青銅鏡,鏡面裂成七塊,卻仍詭異地掛在原處。更令人不安的是,鏡中映出的不是祠堂內部,而是一個陌生的石室,地上躺著七具尸體。
“那是...密室...”Sheedy聲音發顫,“鏡子映出的是現實...”
小賤賤突然沖向棺材,力氣大得驚人:“不對!鏡子里才是夢!我們得打破它!”
眼鏡想阻攔已經來不及了。小賤賤用肩膀猛撞棺材,蓋子轟然滑開,露出里面的東西——是Sheedy。
準確地說,是Sheedy的尸體。蒼白浮腫,雙眼被挖去,只剩下兩個黑洞。而他的右手腕上,赫然是那個已經變成純黑色的印記。
活著的Sheedy發出一聲不似人類的尖叫,印記噴出黑血。眼鏡踉蹌后退,卻撞上了什么東西——是那七盞油燈,現在它們圍成了一個圈,將三人困在中央。
“歡迎...回家...”棺材里的“Sheedy”突然開口,腐爛的嘴唇蠕動著,“守門人...終將回歸...”
活Sheedy跪倒在地,痛苦地抓著手腕:“不...這不是我...這是'祂'的騙局...”
眼鏡強忍恐懼,看向青銅鏡。鏡中的景象變了——石室里七具尸體現在站了起來,正對著鏡子伸出手,仿佛在邀請他們進去。而最中間那具尸體,赫然長著眼鏡自己的臉。
“鏡子是通道...”一個熟悉的聲音從背后傳來。眼鏡轉身,看到林雨站在祠堂門口,手里握著那把銀質小刀,“從夢到現實...或者從現實到更深的夢...”
小賤賤的藍眼睛突然亮得刺眼:“她不是林雨!看她的影子!”
陽光從門口照進來,林雨的影子卻不是人形——而是一團不斷變化的藍色霧狀物,表面浮現出無數張痛苦的人臉。
“聰明...但太遲了...”林雨——或者說偽裝成林雨的東西——微笑著舉起小刀,“你們已經選擇了留下...”
眼鏡猛地擲出匕首,銀光閃過,“林雨”像煙霧一樣散開,又在祠堂另一角重組。與此同時,棺材里的腐尸Sheedy開始爬出來,七盞油燈的火苗突然變成藍色,瘋狂跳動。
“鏡子!去鏡子那邊!”Sheedy掙扎著站起來,用流血的手腕在空中畫出一個符號。符號所過之處,空氣像布簾一樣被撕開,露出后面扭曲的空間。
小賤賤卻一動不動,藍眼睛死死盯著棺材:“不...這才是出口...棺材連接著...”
他的話沒說完,腐尸Sheedy已經撲了過來。眼鏡一個箭步沖上前,用身體撞開那具腐尸,觸感像是撞上一團濕冷的棉花。腐尸發出尖嘯,藍色黏液從七竅噴出。
“小賤賤!清醒點!”眼鏡大吼,同時拽著他向鏡子移動。
Sheedy已經站在鏡前,印記的黑血滴在鏡面上,裂紋開始發光:“快!把手放在鏡子上!”
眼鏡拖著小賤賤沖向鏡子。就在腐尸即將抓住他們的瞬間,三人同時觸碰鏡面——
世界像被打碎的玻璃一樣分崩離析。
眼鏡感到自己在下墜,穿過無數層半透明的“薄膜”,每一層都閃過不同的場景:祠堂、密室、溶洞、長生殿...最后重重摔在堅硬的地面上。
他睜開眼,發現自己躺在石室里——真正的石室,有七具尸體的那個。身旁是昏迷的Sheedy和小賤賤,青銅鈴鐺滾落在一旁,表面布滿裂紋。
“終于...回來了?”眼鏡喃喃自語,卻不敢確定。他檢查老楊的軍牌——冰冷堅硬,觸感真實。手臂上的傷口正常流血,不再懸浮。
Sheedy突然抽搐了一下,睜開眼睛。他的印記變回了暗紅色,不再滲出黑血:“眼鏡?這是...現實?”
“希望如此。”眼鏡扶他坐起來,“小賤賤怎么樣?”
小賤賤的右眼還是藍晶狀,但不再發光。他呼吸平穩,像是睡著了。更奇怪的是,他的左手緊握著一件之前沒有的東西——那把銀質小刀。
“林雨的刀...”Sheedy皺眉,“但林雨沒進過鏡子...這刀是怎么...”
話音未落,石室突然震動起來,頂部落下碎石。七具尸體中的一個——穿著現代登山服的年輕人——突然抬手指向出口,腐爛的聲帶擠出兩個字:“快...跑...”
眼鏡背起小賤賤,Sheedy抓起鈴鐺和銀刀,三人沖向出口。就在他們離開石室的瞬間,身后傳來液體翻涌的聲音——黑水池的水位正在急速上升,藍色黏液像活物一樣爬上岸,追逐著他們。
密道比記憶中長得多,仿佛永遠走不到盡頭。小賤賤在眼鏡背上突然醒來,藍眼睛閃爍著詭異的光:“左轉...前面左轉...”
沒有岔道的密道里,小賤賤指示的位置卻真的出現了一個新的洞口。三人鉆進去,發現來到了一個半天然半人工的洞穴,墻上刻滿了與長生殿相似的符號。
“這是...守門人的避難所?”Sheedy檢查墻壁,“爺爺的記憶里有這個地方...”
眼鏡放下小賤賤,發現他的藍眼睛正在“褪色”——藍色部分縮小,露出部分正常眼白。但與之相對的,小賤賤的左手靜脈開始浮現藍色紋路。
“鏡子...鏡子里的才是真的...”小賤賤喃喃自語,突然抓住眼鏡的手臂,“你的手...”
眼鏡卷起袖子,倒吸一口冷氣——右臂靜脈已經變成了明顯的藍色,像地圖上的河流一樣清晰可見。而當他看向Sheedy時,發現對方印記周圍的皮膚也開始泛藍。
“腐化在繼續...即使在現實中...”Sheedy苦笑,“也許根本沒有所謂的現實...”
洞穴深處傳來水聲,藍色黏液從縫隙中滲出。小賤賤的銀刀突然變得滾燙,在地上刻出一行字:「七器歸一,非實非虛」
“什么意思?”眼鏡問。
Sheedy沉思片刻:“也許...法器不需要實體...而是象征性的...就像在夢里那樣...”
小賤賤突然尖叫一聲,捂住右眼。當他把手拿開時,藍眼睛竟然恢復了正常,只是瞳孔比左眼大得多:“我看到了...全部看到了...我們還在...”
他的話被一聲巨響打斷。洞穴墻壁崩塌,藍色黏液如洪水般涌來。三人轉身就跑,前方出現一道亮光——出口!
就在他們即將沖出去的瞬間,眼鏡回頭看了一眼。崩塌的洞穴深處,站著一個模糊的人影,穿著陳教授的衣服,卻長著Sheedy的臉。它微笑著揮手告別,然后溶解在藍色洪流中。
亮光吞噬了三人。他們跌出洞口,滾落在草地上。陽光刺眼,鳥鳴清脆,遠處是熟悉的村莊——但這次,村民們正常勞作,孩子們嬉戲打鬧,一派祥和景象。
“這次...是真的了嗎?”眼鏡喘著氣問。
Sheedy檢查印記,顏色變淡了許多:“不知道...但腐化速度減慢了...”
小賤賤坐起來,兩只眼睛都恢復了正常,只是左手臂的藍色紋路更加明顯。他沉默地掏出銅錢——兩枚錢幣已經融合成一枚,正反兩面分別刻著“夢”和“真”。
“不重要了...”小賤賤出奇地平靜,“無論這是夢還是現實...我們都要找到其他法器...結束這一切...”
眼鏡望向遠處的山脈,長生殿所在的方向。陽光下的山嶺寧靜美麗,看不出任何異常。但當他瞇起眼仔細看時,隱約可見山頂上空盤旋著一團不自然的藍色霧氣,形狀像一只半閉的眼睛。
Sheedy順著他的目光看去,印記微微刺痛:“'祂'在等我們...等我們集齊七器...”
“那就讓'祂'等著。”眼鏡站起身,拍去身上的草屑,“這次,我們按自己的規則來。”
小賤賤突然笑了,笑容里帶著幾分瘋狂:“規則?什么規則?夢里沒有規則...”他拋起銅錢,錢幣在空中旋轉,卻詭異地停在了最高點,既不落下也不繼續上升,就那么靜止在半空中。
三人盯著這違反物理定律的一幕,終于確信了一個可怕的真相——
他們從未真正醒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