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時三刻，盧相府后巷的更夫剛敲過梆子，姜硯之便帶著鸚鵡翻上了青瓦。

他穿著偷來的東廠服飾，腰間掛著從盧明軒處順的赤焰紋腰牌，臉上涂著蕭硯給的“易容膏”，活脫脫一個東廠小旗官。

“笨鳥，給小爺盯著點。”

他戳了戳鸚鵡的腦袋，“看見赤焰紋就啄，聽見‘令牌’就叫。”

鸚鵡忽然振翅，銀鈴響過三聲——這是姜家暗語“安全”。

他順著屋脊摸到西跨院的假山上，想起盧明軒醉后嘟囔的“烏龜殼下有地道”，果然在烏龜雕塑的眼睛處摸到機關，輕輕一按，青石磚緩緩翻開。

密道里飄著陳年霉味，墻縫里嵌著幾盞琉璃燈，燈芯浸過雪頂紅毒粉，幽藍的火光映出墻上的赤焰紋浮雕。

姜硯之忽然輕笑，從袖中掏出個算盤珠——正是盧相早朝時摔落的那串，往浮雕凹槽里一卡，竟嚴絲合縫。

“原來密道機關要用自家算盤珠開。”他搖頭晃腦，“盧相這是怕自己忘了密碼？”

地道深處傳來滴水聲，鸚鵡忽然啄向墻角的磚縫，磚面上隱約刻著“天圣七年”——

正是先皇后暴斃的年份。姜硯之掏出火折子，看見磚縫里塞著半片帕子，繡著的并蒂蓮紋與謝明薇的素帕相似，卻在花瓣處多了滴墨跡。

“這帕子……”他忽然想起母親說過，先皇后臨終前曾賞賜盧相夫人半幅繡品，“難不成是當年的證物？”

與此同時，百草堂的藥廬里，姜挽月正對著龍紋令牌內側的“天圣七年”四字出神。

蕭硯的銀針在令牌上輕輕敲擊，竟發出空響：“令牌是中空的，里面藏著東西。”

她取出銀簪撬開夾層，一片指甲蓋大小的羊皮紙飄落，上面用朱砂寫著：“鶴頂紅三錢，混于參湯，戊初服。”字跡歪斜，卻與盧相的批注如出一轍。

“這是……”姜挽月的指尖微顫，“先皇后的藥方？”

蕭硯點頭，竹節鞭輕點藥柜：“雪頂紅與鶴頂紅本是同科，當年盧相就是用雪頂紅的毒粉，替換了鶴頂紅——”

他忽然指向窗外，“你哥哥此刻正在盧相府密道，找的應該就是這味藥的殘渣。”

暗室里，姜承煜的算盤珠子敲得山響：“父親，永盛銀號的賬又有新發現——”

他推過賬冊，“天圣七年臘月，盧相曾購入大量雪頂紅，卻記在‘夫人養顏粉’名下。”

姜珩忽然咳嗽著捶胸，拐杖在地面畫出“毒”字：“當年太醫院的驗毒報告，說先皇后體內有鶴頂紅，卻不知雪頂紅的毒粉，能讓驗毒官誤判。”

他忽然冷笑，“盧相這招‘偷梁換柱’，倒是和他的算盤珠子一樣精。”

城南的貴女茶宴上，謝明薇看著蘇懷柔腕間的赤焰紋玉鐲，忽然輕笑：“懷柔妹妹這鐲子，倒是和我家暗室的地磚花紋相似。”

她遞過盞雪頂紅茶，“嘗嘗看，這茶里加了當年先皇后最愛的胭脂粉。”

蘇懷柔剛喝半口，玉鐲突然發出“滋滋”聲響，鐲面的赤焰紋遇熱顯出血字：“天圣七年，參湯有毒”。

她猛地摔了茶盞，瓷器碎裂聲中，謝明薇的素帕輕輕拭過她的手腕：“妹妹莫怕，這定是匠人使壞，在鐲子刻了咒文。”

子夜的密道里，姜硯之終于找到盡頭的暗格，里面躺著個檀木盒，掀開蓋的瞬間，鸚鵡突然發出尖銳的啼叫：“毒粉！毒粉！”

盒中整整齊齊碼著十二支琉璃瓶，瓶身分別刻著“雪頂紅”“鶴頂紅”“醉心散”，最底層壓著張藥方，落款處蓋著盧相的私印。

他忽然聽見地道外傳來腳步聲，立刻將藥瓶塞進鸚鵡的翅膀下，自己則趴在地上裝醉。

“什么人？”東廠的火把照亮地道，卻見個“小旗官”抱著鸚鵡呼呼大睡，腰間的赤焰紋腰牌在火光下泛著冷光。

“是自己人，醉成這樣。”領頭的千戶踢了他一腳，“把鸚鵡帶走，省得亂叫。”

姜硯之被拖出地道時，偷偷扯了扯鸚鵡的尾羽。

鸚鵡立刻撲棱翅膀，銀鈴聲中清晰地唱道：“盧相毒，皇后亡，密道深處藏藥方——”驚得東廠眾人面面相覷。

丑初時分，姜府暗室的燭火通明。

姜硯之抖落鸚鵡翅膀下的藥瓶，琉璃瓶在燈光下泛著詭異的紫光：“父親，您看這‘雪頂紅’，和蕭硯藥廬的毒花，是不是同個品種？”

姜承煜推了推眼鏡，忽然指著藥方上的墨跡：“這墨里摻了朱砂，與盧相批注《孟子》的墨汁相同——”

他忽然冷笑，“當年的驗毒報告，怕是早就被盧相調換了。”

謝明薇忽然舉起蘇懷柔的玉鐲，鐲面的血字在燭火下格外刺眼：“懷柔母女剛被送回府，蘇懷柔就發起了高熱——”

她輕笑，“玉鐲里的毒粉，夠盧相頭疼三日了。”

姜挽月摸著袖口的雪頂紅刺繡，忽然聽見窗外傳來三聲蟬鳴——蕭硯的暗衛到了。

她接過密信，花心處畫著半開的毒花，藏著行小字：“盧相今夜欲燒密道，速來藥廬。”

夜風掠過巷口的槐樹，她望著手中的琉璃藥瓶，忽然想起前世父親掌心的血字。

此刻每一支毒瓶、每一頁藥方、每一聲鸚鵡啼叫，都在拼湊著當年的真相。而盧相的末路，早已在姜家的算盤與毒花中，寫下了注定的結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