曉禾心里顫栗著,她昨天輾轉反側時反復演練的解釋,此刻在面對嚴耀國那張突然靠近的臉龐讓她說不出話來。
嚴耀國看著面前女孩,像個受驚的小鹿,心頭沒來由地軟了幾分。他別過臉,轉身大步走向書房。
剛走出三步,余光瞥見她仍呆立在原地,那股壓著的火氣噌地竄了上來。
他折返回去,一把扣住她纖細的手腕,拖著她往書房去。
“哎——”嚴母的驚呼從樓梯上傳來,話音未落,書房門已“砰”地一聲關閉。
曉禾被甩在真皮沙發(fā)上,她指尖死死掐著衣角,等待著預料中的暴怒。
然而——
嚴耀國居高臨下地俯視著她,突然開口:“沒有想問的?”
曉禾偷偷著拿眼打量他,嚴耀國在努力克制著自己的情緒。
她咬了咬唇,終于鼓起勇氣:“你早就知道我是誰...”聲音越來越小。
“嗯。”嚴耀國從鼻腔里哼出一聲,心想這小丫頭倒不笨。
“什么時候開始的?”曉禾聲音發(fā)顫。她分明隱藏得很好。
嚴耀國眼前浮現(xiàn)她蜷縮在街角的模樣,或許更早...他們之間的羈絆,原來早已糾纏不清。可她偏偏避開了最關鍵的問題,她在防備他。
“沒有其他要問的了?”他故意試探。
曉禾猛地抬頭,看著面前的男人,“你和張建章...”話到舌尖又咽了回去,想問他,為何那晚他會和張建章在一起,她不敢問。
嚴耀國轉身取來一個密封袋,扔在她面前。
曉禾顫抖著打開,發(fā)現(xiàn)里面兩份文件,一份資金流向報告,一份30億的拆借協(xié)議。
當看清落款處嚴耀國的簽名時,她的血色瞬間褪盡,手中的紙張簌簌作響。
嚴耀國坐在曉禾對面,看著對面瞬間褪去血色的小臉,莫名的心軟。
“那30億只是商業(yè)拆借。”他聲音不自覺地放輕,“你父親的事...我很遺憾。”
“遺憾?”曉禾倏地抬頭,眼底燃起幽暗的火光,“嚴總的說辭未免太輕巧。”
曉禾瞪著面前的男人,就只是遺憾嗎?他們嚴家在這場游戲里到底扮演了什么角色。
“商業(yè)拆借?”她突然冷笑,將文件摔在茶幾上,“那合同簽約前三天已簽訂資金調度協(xié)議?”
嚴耀國看著曉禾的眼睛,像是做出了承諾:“這件事情我會查清楚,給你一個交代。合作在即,我不希望我們之間有任何隔閡。”
“嚴總不怕我向證監(jiān)會舉報?”
嚴耀國聞言輕笑一聲,慢條斯理地松了松領帶。他俯身撐在茶幾上,高大的身影將曉禾完全籠罩。
“既然敢把真相攤在你面前,”他的聲音低沉,帶著不容置疑的壓迫感,“自然就不怕你做什么動作。”
曉禾帶著哭腔質問他:“那你告訴我,為什么慶功宴那晚你會和張建章在露臺密談!你敢說你們沒有聯(lián)手嗎?”
嚴耀國一震,原來這個小丫頭接近嚴家,源頭在這里,“我無意和你們張家作對,商場如戰(zhàn)場,你不一樣處心積慮地接近嚴家嗎,周醫(yī)生。”
曉禾心頭一顫。
“好了,現(xiàn)在換你坦白了。”嚴耀國唇角微揚,定定地看著曉禾。
曉禾發(fā)現(xiàn)自己面對這個男人,在他明前,自己就像一只被牽著鼻子跑的小老鼠,毫無勝算。
她終于抬頭直視他:“這些年我之所以關注嚴貿,我想要當年一個交代。而且順科系統(tǒng)的漏洞,你們早已發(fā)現(xiàn),否則也不會到處尋找替代品。況且順科此輪融資......”
她斟酌了一番,再次開口:“實驗室三小時前剛確認,張家在測試數(shù)據(jù)上造假。”
嚴耀國嗤笑:“你以為憑三言兩語就會讓我會與順科對立?沒有實據(jù),你拿什么讓我放棄六年合作的順科?”
“嚴總英國之行,不就是為了確認這個差異和事實嗎!測試報告第23頁夜間場景誤判率,順科比我們高出42%。您現(xiàn)在要裝看不見嗎?”
“你從哪弄到嚴氏內部文件?”他指節(jié)在實木桌面上叩出沉悶的聲響:“這些是內部機密。”看來集團內部是該好好清洗了。
“嚴總現(xiàn)在該問的是,張家為什么敢有恃無恐的對您造假?”
空氣凝滯間,他忽然松開手,“三個問題。”
他略一欠身:“第一,誰給你的權限接觸核心數(shù)據(jù)?”
曉禾咬住下唇。
看她沉默,嚴耀國繼續(xù)追問:“第二,張家的事,你了解多少?”
“第三...”嚴耀國突然俯身,“你盯著嚴家六年,就只為等今天這場談判?”
這個距離能數(shù)清他睫毛投下的陰影。
曉禾愣住了,她不知道該怎么回答面前這個男人,是為了接近他,還是為了利用他?
好在嚴耀國沒有繼續(xù)逼問,“等你想好了,給我答案。”
隨后,他向曉禾伸出手“合作愉快,周曉禾女士!”
此刻,留在京川沒有回去的父親周遠志正在商業(yè)銀行行長徐明啟的辦公室,商討關于順科集團融資一事。
只聽一句低語“這次能不能讓他把這八年欠周家的,連本帶利吐出來?”
“老周...”徐明啟聲音發(fā)緊,“你要的不是錢。”
“我要的是老爺子祖宅的鑰匙。”
順科B輪融資的抵押物評估報告第七頁的資產清單里,赫然混著當年周家祖宅的平面圖。
徐明啟的鋼筆尖戳破了紙面,秘書進來提示,張建章還有十分鐘到達。
VIP會議室
徐明啟的鋼筆尖懸在貸款協(xié)議簽名欄上方三毫米處,突然頓住。
“張總,這個抵押物清單...”他食指按住文件第七頁某個角落,“周氏舊宅的平面圖怎么混在順科資產里?”
隨后他將平板轉向張建章:“張總,系統(tǒng)剛推送了司法數(shù)據(jù)同步!周氏舊宅在三天前被京川法院立案了,該房產涉及(XX)京川XX民初XX號繼承糾紛案,買受人已知悉風險】”
張建章的手指突然僵在第七頁平面圖上:“老徐,這套宅子三年前產權就......”
“是完成過戶!”徐明啟調出泛黃的系統(tǒng)記錄截圖,“但根據(jù)最高院判例,遺產訴訟時效內繼承人仍可主張權利。你看,已觸發(fā)過銀監(jiān)預警。”
打印機突然發(fā)出蜂鳴,吐出的《補充擔保告知函》右上角印著“待備案:XBJH-****-09-097979。”
徐明啟用指紋在電子屏上連簽三道確認:“系統(tǒng)建議分類為R4,待風控會最終確認,如按R4級處置規(guī)程,連帶擔保必須補足40%差額......”
“就不能壓到下周?”張建章突然按住告知函,“順科這個月有十二億商票到期,只要......”
“您該慶幸現(xiàn)在是周五下午四點!”徐明啟指著備案條碼后的倒計時,“系統(tǒng)已生成預警報告,明日強制披露,屆時若未補足擔保,就不是抽貸而是全行斷貸!”
張建章上前一把握住徐明啟的手,“老徐,徐行,咱們多年的交情了,你看能不能?”
徐明啟敲敲平板,顯示銀保監(jiān)數(shù)據(jù)中臺的實時監(jiān)控界面,他忽然壓低聲音:“現(xiàn)在不是我要不要幫你,現(xiàn)在是系統(tǒng)監(jiān)管。哎這不是以前了,不是我不給你活路啊。”
張建章突然壓低聲音:“徐行,去年那筆你安江信托的通道業(yè)務...似乎沒走完備案?”
徐明啟手指微微一顫,那是他三弟家操盤的交易,但他很快鎮(zhèn)定下來,“張總不會是忘了,你們的風險評估報告了吧?”
張建章一愣,身體陷在沙發(fā)里,久久說不話來。
晚上七點,京川圣隆酒店燈火通明。
云頂宴會廳內,香檳色綢緞從穹頂垂落,與水晶燈串交織,空氣中彌漫著清甜的花香與奶油芬芳,主席臺上堆滿了蛋糕,四周環(huán)繞著香檳玫瑰花墻和裝飾彩帶,數(shù)百只珍珠白氣球懸于半空,宛如進入了童話城堡。
周曉禾站在綴滿鮮花的迎賓臺前,白色禮服上的碎鉆閃閃發(fā)光,珍珠發(fā)飾襯托著白皙的皮膚,今夜的曉禾像童話走出來的公主,美麗端莊。
她的指尖無意識地摩挲著裙擺上的碎鉆,靜靜地望著正在與叔伯寒暄的父親周遠至,內心波濤洶涌。
十年前,她被父親強拉著參加宴會時,還只會躲在角落,恨不得將自己藏進陰影里。而此刻,她靜靜地望著不遠處正與賓客寒暄的父親,忽然發(fā)現(xiàn)他的鬢角已染了霜白。
“曉禾!”李敬的聲音從身后傳來。
她一回頭,看見母親和李敬并肩而立,兩人臉上掛著如出一轍的意味深長的笑。
曉禾心頭一跳,這兩位臉上露出這種表情,一看就知道,肯定在背后盤算著什么。
而在走廊盡頭的云舍宴會廳內。
嚴耀國抬眼看向對面的張建章父子,他端起紫砂杯聞了一下茶香,茶湯在杯中泛起漣漪。
“嚴總,”張建章笑著打破沉默,“佑安特意從倫敦飛回來,就為了今晚能跟您敘敘舊。”
他看了眼嚴耀國,接著說到:“畢竟,有些事還是當面談比較妥當。”
嚴耀國指尖輕叩茶海,今夜的體面還能維持多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