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二下午,嚴耀國早早等候在機場。
看到孔家三人走出的瞬間,他換上微笑,迎上前去。
他舉止得體地接過孔卓的行李,指尖卻在相觸的瞬間迅速避開。
孔卓抬眸看他,眼底閃過一絲譏誚,轉瞬又換上溫婉笑意,挽住他的手臂。
車內,兩人并肩而坐,卻像隔著一道無形的墻。
“董事會的事,考慮得如何?”他目視前方,聲音低沉。
孔卓漫不經心地整理裙擺,紅唇輕啟:“急什么?爸媽難得回國,先陪他們好好吃頓飯。”
嚴家老宅燈火通明,嚴守良強撐著病體端坐在主位,蠟黃的臉上堆著勉強的笑容,目光卻頻頻掃向長子嚴耀國。
嚴耀國面色平靜,周到地招呼孔家二老用餐。
而嚴耀軍則陰沉著臉坐在客位,修長的手指不耐煩地敲擊著桌面。
他被父親禁足在家,本就憋著一肚子火。
此刻看著孔卓那張妝容精致的臉,耳邊又回響起李毅恒那句“不過是個靠珠寶洗錢的交際花”,眼中的輕蔑幾乎要溢出來。
酒過三巡,孔父借著酒意,突然問道:“親家,聽說最近嚴茂股價波動不小啊?”
他刻意放慢語速,杯中的紅酒在燈光下恍如血色刺眼。
整個餐廳瞬間安靜下來,連碗筷碰撞的聲響都消失了。
所有人的目光都齊刷刷地聚焦在嚴守良身上,空氣在一瞬間凝固了。
嚴守良握筷的手微微發抖,一塊東坡肉從筷尖滑落,在雪白的餐布上留下一道刺目的油漬。
“哦,股價波動在可控范圍。”
嚴耀國低沉的聲音打破了沉默,他放下酒杯時杯底與餐盤相觸,發出清脆的聲響。
“這點波動還動不了嚴茂根基。”他的目光直視孔父,不卑不亢。
孔父剛要開口說話。
“爸!”孔卓突然嬌嗔一聲,紅指甲輕輕搭上父親的手臂,“今天可是家宴呢。”
她轉頭對嚴守良甜甜一笑,“爸,別介意,我爸爸就是關心咱家生意。”
嚴耀國不動聲色地擦了擦嘴角,目光掃過妻子假意嗔怪的表情,又掠過岳父意味深長的微笑,最后落在弟弟緊握的拳頭上。
他端起酒杯輕抿一口,冰涼的酒液滑過喉嚨,卻澆不滅胸中翻涌的怒火。
嚴守良咳嗽兩聲,正要開口,孔卓突然輕笑:“爸,您放心,有我和耀國在,嚴氏倒不了。”
桌下,她的高跟鞋尖緩緩蹭上嚴耀國的小腿,像毒蛇吐信。
他面不改色地夾了一筷子菜放到她碗里,溫柔道:“多吃點。”卻在她低頭時,眼神冷得像冰。
嚴耀軍見到孔卓虛偽的表情,心中的怒火在也壓抑不住,她算老幾,當著嚴家人的面,來嚴家指手畫腳。
他冷笑一聲,手中的筷子“啪”地拍在桌上。
他充滿嘲諷地對著孔卓脫口而出:“嫂子這話說的。嚴茂姓嚴,有我們嚴家人在.....”
話音未落,窗外一道閃電劈過,照亮了孔家人瞬間陰沉的臉。
嚴守良劇烈地咳嗽起來,嚴母慌亂地起身,卻被丈夫一個眼神制止。
“來來,吃飯。”嚴守良沙啞的聲音里帶著不容置疑的威嚴。
他顫抖著重新拿起筷子,卻怎么也夾不起那塊掉落的東坡肉。
窗外,醞釀已久的雨點終于砸落,噼里啪啦地敲打在落地窗上。
這場家宴,注定不會平靜。
書房的門緊閉著,隱約傳來嚴守良和孔父低沉的交談聲,偶爾夾雜著茶杯輕叩桌面的脆響。
客廳里,孔卓倚在真皮沙發上,指尖撫著發尾,笑吟吟地對嚴母道:“媽,我這次回來,打算在港灣區常駐。分公司剛起步,正好多陪陪您。”
嚴耀國修長指間的煙灰無聲斷裂。
他緩緩吐出一口煙霧,灰白的煙圈在空氣中扭曲變形,最終消散無蹤,就像他們這段早已名存實亡的婚姻一般虛幻。
孔卓的目光刮過他的側臉,見他始終沉默,鼻腔里溢出一聲幾不可聞的冷哼。
嚴母敏銳地察覺到氣氛的微妙變化。
她的手輕輕搭上孔母的手背,臉上堆滿殷勤的笑意:“親家母,小卓要是能在家多住些日子,我們高興還來不及呢!”
她不著痕跡地轉移話題,“您看這雨夜的露臺,正好可以欣賞我們新置的園林燈飾。”
說著,她親熱地挽起孔母的手臂,將人往落地窗方向引。
水晶燈下,她腕間的翡翠鐲子與孔母的鉆石手鏈相映生輝,發出清脆的碰撞聲。
“孩子們的事就讓他們自己聊吧。”
嚴母壓低聲音,眼角余光瞥向劍拔弩張的客廳,“我特意準備了您最愛的紅茶,嘗嘗咱老街那個老字號的玫瑰酥...”
她輕巧地拉開玻璃移門,夜風裹挾著雨絲卷入室內。
露臺上,傭人們早已備好精致的茶點,鎏金的茶具在燈光下泛著溫潤的光澤。
遠處庭院里,新安裝的景觀燈在雨幕中暈開朦朧的光暈,恰到好處地模糊了客廳里傳來的爭執聲。
兩位貴婦人相視一笑,心照不宣地走向藤編座椅。
一直靠在酒柜旁的嚴耀軍突然嗤笑一聲,嘴里叼著的牙簽隨著他說話的動作上下晃動:“真是不容易啊,能讓孔總留在京川的機會可不多。”
他故意拖長了語調,“就是不知道英國那邊的人長時間見不到嫂子,會不會想得緊呢?”
最后幾個字他刻意放輕了聲音,卻像一把鋒利的匕首,讓孔卓的瞳孔驟然收縮。
孔卓眼中閃過一絲怒意,但她很快調整好表情,紅唇勾起一抹意味深長的笑:“呵呵,我家珠寶生意到哪里都有人照應,記掛我的人自然不少。”
她優雅地端起咖啡杯,意有所指地反問,“倒是嚴二少爺,你記掛的那個住家醫生,今晚怎么不見她在這里呢?”
說完,她的眼角飄向嚴耀國,努力從他表情上尋找什么。
嚴耀國努力壓制內心的怒火。
嚴耀軍的酒杯“砰”地一聲重重砸在酒柜臺面上,琥珀色的威士忌濺出幾滴。
他不怒反笑:“你是說曉禾吧?”
他冷笑一聲,聲音里帶著刺骨的寒意,“最近有個不長眼的流氓騷擾曉禾,被我親手送進醫院了,現在應該還在ICU躺著呢。”
他故意靠在孔卓沙發背上,俯下身,在孔卓耳邊一字一頓地說出那個名字:“那個該死的叫張、佑、安。”
孔卓的手狠狠攥緊,她涂著Dior999的嘴唇微微發抖,卻強撐著揚起下巴:“你在胡說什么...”
“我嚴耀軍說話做事坦坦蕩蕩,騙你做什么!”
嚴耀軍直起身,“粉碎性骨折,三級腦震蕩,還有...”
他故意一頓,“左腿瘸了。哎,說起來,這位張公子和嫂子的交情可不淺啊?”
嚴耀國瞪了一眼弟弟,別看這個弟弟平日不著調,他的嘴皮子可毒著呢。
“夠了!”嚴耀國拍了一下扶手,“都少說兩句。”
孔卓冷笑起來,笑聲在寂靜的客廳里顯得格外刺耳:“嚴家到生出來一個癡情種!可惜啊,嚴耀軍,你以為她心里裝的是你嗎?”
“閉嘴!”嚴耀國怒聲呵斥,他上前一把掐住妻子的手腕,力道大得讓她痛呼出聲。
他的眼神冷得嚇人:“再多說一個字,我讓你永遠進不了嚴家大門。”
孔卓嚇得愣了一下,隨即憤恨地盯著丈夫。
這個男人居然為了一個女人,對自己動粗。“周曉禾”這個名字從此刻深深印記在心里。
窗外,暴雨如注,閃電照亮了每個人臉上猙獰的表情。
書房里,兩個老狐貍正在密談。
嚴父靠在黃花梨木的書房椅上,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扶手處的雕花。
窗外雨勢漸急,打在玻璃上的聲響像極了這些天來不斷下跌的股價。
“老孔,你看我這身子骨...”他重重咳嗽兩聲,“董事會的事,該交給耀國了。”
他說這話時,目光卻落在書桌上的全家福上,照片里孔卓挽著嚴耀國的手臂,兩人之間那微妙的距離感,在鏡頭下暴露無遺。
嚴父欲言又止,指節輕叩桌面,“如今,我將自己的股權已轉讓給耀國,他手中45%的股權,加上卓卓手里那15%的股權...”
孔父端起茶盞的手微微一頓,青瓷杯蓋與杯身相碰,發出清脆的“叮”聲。
他當然明白親家的弦外之音。
他垂下眼瞼,掩飾眼中閃過的精光。
六十年的商場沉浮,讓他瞬間就明白了親家的言外之意,這60%的股權,足以讓嚴耀國在董事會上穩操勝券。
可是這對夫妻結婚八年,至今膝下猶虛,感情冷淡,如今又要交接大權,難免讓人多想。
他故意停頓片刻,讓沉默在室內發酵。
“說起來...”孔父突然話鋒一轉,“最近張建章倒是與我聯系過。”
他狀似隨意地放下茶盞,“他對嚴茂的股權...似乎很有興趣。”
嚴父臉瞬間陰沉下來。
當初真是瞎了眼攀上這門親事。多年的交情,在利益面前,竟不值一分錢。
客廳的水晶吊燈下,欒靜靜踩著細高跟款款而入。
她今天特意畫了精致的妝,換上新買的香奈兒套裝,耳垂上的珍珠墜子隨著步伐輕輕晃動。
目光掃到嚴耀軍時,她眼底閃過一絲亮色。
“嚴總好。”她微微欠身,聲音甜得能滴出蜜來,“嚴老該吃藥了。”
孔卓面色一冷,瞇起眼睛,將面前這個妝容精致的女人從頭到腳打量了一番,突然心里一動。
她紅唇一勾,親熱地迎上前去:“你就是靜靜吧?上次在病房見過。”
她熟稔地挽起欒靜靜的手臂,指尖不著痕跡地摩挲對方沒有保養過的手背,“這段時間真是辛苦你了。”
欒靜靜頓時僵在原地。
她在嚴家工作這段時間,兩位少爺對她始終客氣疏離,何曾受過這般禮遇?
她的臉頰迅速飛上兩朵紅暈,連說話都結巴起來:“夫、夫人言重了,這、這是我分內的事...”
孔卓心里嗤笑,但面上卻親熱無比,“走吧,我帶你去找爹地。”
孔卓不由分說地挽著她往書房方向走,路過嚴耀軍時,還故意用肩膀輕輕蹭了他一下。
兄弟二人面面相覷。
嚴耀國盯著妻子遠去的背影,眉頭緊鎖。
這個平日里連正眼都不看護工一眼的孔大小姐,今天怎么突然轉了性?
“哥,她又在打什么算盤?”嚴耀軍壓低聲問道。
嚴耀國陰沉著臉沒有接話。
拐角處,孔卓正貼著欒靜靜的耳朵輕聲細語:“靜靜啊,你這么漂亮的小姑娘,有男朋友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