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京川商界,侯坤的名字如雷貫耳。
這位坤升集團的掌舵人,憑借其背后盤根錯節的政商關系網絡,在地產界叱咤風云。
自周遠至黯然退出京川地產圈后,侯坤便以王者之姿獨占鰲頭,開啟了他長達十年的商業帝國擴張之路。
而每一塊地皮的易主,每一個項目的落地,背后都若隱若現著一張由權力與資本精心編織的巨網。
侯坤深諳此道,將“圍獵”之術運用得爐火純青。
先借“合作伙伴“之口放出建設重點配套的風聲,待周邊地價水漲船高后,再以“規劃調整”為由改弦更張,將肥田沃土盡數收入囊中。
這套組合拳打得行云流水,令同行既羨且懼。
“所以所謂的新能源項目...”露臺上的嚴耀國在文件上重重一敲。
“根本就是個幌子。”李毅恒接話道,“他們先放出風聲炒熱地價,等我們為這塊地爭得頭破血流時...”他做了個抬價的手勢,“最后得利的只會是提前布局的侯坤?!?/p>
“張建章最近銷聲匿跡這么久,怎么會突然和侯坤攪在一起?”曉禾看著嚴耀國問道。
自從張佑安出事,那個曾經在商界叱咤風云的順科掌門人就如同人間蒸發。
順科涉嫌技術竊密的丑聞仍在持續發酵,一家又一家汽車制造商宣布終止合作,讓本就岌岌可危的智能感應業務雪上加霜。
銀行的催款函像雪片般飛來,張建章怕是連喘息的機會都沒有。
“更蹊蹺的是,”嚴耀國站起身走到窗前,雨水在他臉上投下斑駁的陰影,“他拆借的那五億資金,居然全部抽出來押在了城北那塊荒地上。”
他轉過身,聲音沉得像鉛塊:“這根本就是飲鴆止渴。他要徹底放棄順科?”
他想起云溪湖那夜的鴻門宴。
嚴耀國深知,那夜的五個人,在下一盤棋,正在對他進行圍剿。
他原以為只是尋常的商場博弈,現在才驚覺那是一張早已織好的網。
但最讓他如鯁在喉的是孔卓。
他的妻子,孔家的大小姐,此刻正坐在那張網的中央。
嚴耀國至今記得她那夜她看向自己的眼神,那不是恨,而是一種......冰冷的興奮,就像獵手看著踩中陷阱的獵物。
“我到底哪里對不起她?”這個問題在他心里盤旋了多年。
除了冷淡,他自問從未虧欠過孔家半分。除非......
嚴耀國突然僵住了。
除非那份“冷淡”背后,藏著一段他根本不知道的血債。
雨夜的郊區別墅里,熏香的氣息混著窗外潮濕的泥土味,在房間里緩緩浮動。
孔卓閉著眼躺在軟榻上,年輕的女按摩師跪坐在一旁,指尖在她肩頸處輕輕揉捏,動作小心翼翼,像是生怕驚擾了什么。
張佑安斜靠在真皮沙發椅上,指尖夾著半杯威士忌,琥珀色的酒液在燈光下微微晃動。
他的目光卻不在酒上,而是肆無忌憚地游走在按摩師的腿上,手指時不時輕佻地蹭過她的肌膚。
“你真是狗改不了吃屎?!笨鬃块]著眼,聲音輕得像羽毛,卻冷得像刀。
張佑安低笑一聲,放下酒杯,慢悠悠地湊到她耳邊。他的鼻尖若有似無地蹭過她的耳垂,呼吸溫熱:“放心,什么花都不如你香?!?/p>
孔卓冷哼一聲,抬手揮了揮。
按摩師如蒙大赦,低著頭快步退了出去。
房間里只剩下他們兩人。
她睜開眼睛,直直地盯著張佑安,“你說侯坤的辦法穩妥嗎?我可是把孔家最后的老本都押進去了,可別讓他坑了?!?/p>
張佑安的手從她頸間滑過,力道恰到好處地揉捏著緊繃的肌肉。
聞言,他眼中閃過一絲陰鷙:“怕什么,他堂兄是省委大秘,出了事有他罩著。再說,就憑周曉禾那個丫頭,能翻出什么浪花來。”
提起周曉禾,那條被李毅恒打殘的腿此刻隱隱作痛,卻比不過心頭翻涌的恨意?!斑@次我讓那個丫頭跪倒我面前來。”
孔卓用眼剜了他,“哼,自作孽,要不是你色迷心竅去招惹周曉禾,會惹出后面這些禍事?”
孔卓看了一眼他的瘸腿,心里一陣嫌惡。
“行了,不是已經給你報仇了,嚴耀軍現在躲在英國連太陽都不敢見,跟個活死人有什么區別?”
張佑安的臉格外猙獰:“他廢了,還有李毅恒,還有嚴耀國!”
他的聲音因仇恨而顫抖,“這兩個人就像扎在我心口的刺,這次我一定要將他們一鍋端了,給咱們的孩子報仇?!?/p>
“孩子”兩個字讓孔卓的表情瞬間凝固。
她猛地站起身來,將枕頭狠狠地砸在張佑安頭上,瘋了一般的喊道:“你還有臉提孩子,你給我滾?!?/p>
她曾和張佑安有了孩子。
那時的她多天真啊,為眼前的男人神魂顛倒。她以為憑著尚未顯懷的肚子,必定會和張佑安結為夫婦。
當父母親得知后,逼她跪在英國孔家的客廳里。父親震怒的咆哮聲嚇得她渾身戰栗:“你竟敢懷上這種人的野種!”
“立刻處理掉?!备赣H的聲音像是給她宣判了死刑,“下個月和嚴家訂婚?!?/p>
她發瘋似的反抗。
當晚的睡夢中,她被強行押上了去診所的車。
而這場“意外”,不僅奪走了她未出世的孩子,更永遠剝奪了她做母親的權利。
嚴家明里暗里的嫌棄,就像一根刺,十年來始終扎在她的心頭。
孔卓將自己失去的孩子的原因歸咎于嚴耀國的身上。
“這次...”孔卓的聲音輕得像羽毛,卻讓張佑安不寒而栗,“我要親眼看著他們一個個...生不如死?!?/p>
此時的嚴耀國卻渾然不知,那個在他心中放蕩不堪、不知自愛的妻子,對他的恨意早已深埋心底十余年。
婚姻中,夫妻反目成怨偶的并不少見,但能像嚴耀國夫婦這般互相拆臺、勢同水火的,卻是世間少有。
而這一切的始作俑者孔祥云,心里再清楚不過。
他比誰都清楚自己女兒的品性。
他的妻子是孔氏珠寶的獨女,他入贅孔家那天,手里捏著入贅協議,指甲深深掐進掌心。
他望著庭院里那株百年銀杏,在心里發誓總有一天要讓“仲”字重見天日。
命運卻和他開了個天天的玩笑。
妻子生下孔卓后,在一次宮外孕大出血中被迫切除輸卵管,徹底失去了生育能力。
這個意外不僅擊碎了仲祥云延續香火的美夢,更讓他的野心徹底落了空。
那夜,妻子還躺在病床上,仲祥云在私人會所里灌了整夜的酒。
窗外飄著那年第一場雪,襁褓中的女嬰在保姆懷里安睡。他握著那雙稚嫩的小手,心底深處有了一絲柔軟。
而妻子永遠不會知道,這場雪夜里多了一個與丈夫血脈相連卻注定不能相認的生命。
孔祥云盤算著,憑借和嚴守良在部隊并肩作戰的情誼,只要促成兩家聯姻,有了嚴家做后盾,至少能在孔家面前爭得一席之地。
可偏偏他在國內偷偷養了個私生女的事,竟被女兒孔卓抓到了把柄。
當她把照片狠狠甩在他面前時,他只覺得臉上火辣辣的,像是被人當眾扒了層皮。
他不得不承認,自己精心布置的棋局,被親生女兒將了一軍。
走投無路之下,他只能將那對母女暗中藏匿起來。
萬般無奈中,他找到老友嚴守良,指望著能在他的庇護下,保全這對母子的平安。
卻不想被女兒找到,一場車禍,差點失去他們,而孔卓以此要挾,優雅地遞過股權轉讓協議。
“早晚都是我的家產,父親又何必執著?”5%的股權易主后,他在董事會上徹底失去了話語權。
作為一個父親,竟處處受女兒掣肘。
臨近和嚴家定婚之際,孔卓不知廉恥的懷了張佑安的孩子,他的父親張建章,在京川就是一個小小的地產商,論地位、財力,完全不可能和嚴家匹配。
在他的暗中操作下,孔卓再也不能生育。
心腹來匯報:“老爺,醫院那邊來電話了,手術很成功,看起來就像術后并發癥。”
那一刻,他心底一顫。
他突然想起孔卓五歲時,也是這樣粉色的花瓣落滿她的小裙子,那個粉粉嫩嫩的女兒,正舉著手讓他抱抱。
他眼睛一閉,那畢竟是自己的親生女兒......
可想到自己這些年所受的屈辱,心又硬了起來。
他唇角勾起一抹森冷笑意,臉上浮現了一抹恨色?!盁o毒不丈夫”,這句古訓在他齒間碾磨得鮮血淋漓。
不久將來,孔氏珠寶即將易主,那金光閃閃的招牌終將改姓為仲。
而他的名字,仲祥云,也終于要重見天日,堂堂正正地刻印在商界的歷史中。
書房門被敲開,孔祥云從回憶中驚醒。
心腹躬身入內,壓低嗓音道:“老爺,小姐已經將全部資金注入侯坤賬戶?!?/p>
“她沒起疑?”孔祥云輕聲問道。
“沒有,但是侯坤那邊?”心腹喉結滾動,那個亡命之徒若將資金全數侵吞,孔氏百年基業恐將毀于一旦。
“告訴他”孔祥云忽然掐斷話頭,“若是敢動一分,侯紹杰的位子該挪挪了?!?/p>
“嚴家那邊有動靜嗎?”孔祥云指尖輕叩桌案,眼底暗流涌動。
“嚴母突然回國了。”
“吳靜淑?”他冷笑一聲,眸中閃過一絲譏誚,“看來是要搬出吳老爺子那尊大佛了。”
他緩緩起身,負手而立,窗外夜色沉沉,映得他神色愈發陰鷙。
別人或許不知吳家底細,可他孔祥云卻是知根知底。當年他與嚴守良在部隊交情匪淺。
吳老爺子那位乘龍快婿,在軍中不知受了多少照拂,如今竟會為了一個小女子動用這尊大佛?
“呵呵...”寂靜的房間里,傳來孔祥云的嗤笑聲。“那便讓他們看看,這盤棋,到底是誰在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