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異變的日常
冷藏柜液壓桿泄氣的嘶鳴聲,像垂死之人從胸腔擠出的最后嘆息。秦風用解剖鑷尖挑開7號柜蓋板邊緣凝結的冰晶,寒霧順著鍍鋅鋼板爬滿護目鏡。三顆腎臟懸浮在福爾馬林溶液中,呈完美等邊三角形排列,冠狀溝表面滋生的白色菌絲,正隨液體渦流跳著華爾茲。
監控屏幕的藍光在值班室投下神經樹突狀的陰影。秦風拖動時間軸的手指突然僵住——凌晨1點47分的畫面上,自己的倒影正在融化。銀灰色發梢垂落成藤蔓狀絲線,白大褂下擺滲出瀝青般的黏液,而冷藏室地面不知何時鋪滿了紫藤花瓣。真實溫度記錄顯示那17分鐘里,室內從恒定的4℃飆升至37.6℃,恰似子宮的溫度。
第一片黑甲卡在排水口濾網,邊緣鋸齒狀裂痕像是被某種節肢動物啃噬過。秦風用數碼顯微鏡觀察時,發現甲面螺旋紋里嵌著五年前的舊案編號——05-019,那個腓骨刻著紫藤花紋身的姑娘。當他用激光光譜儀掃描甲床殘留物時,儀器突然爆出刺耳的蜂鳴,顯示屏浮現瑪麗安的病危通知書。
通風管道傳來指甲抓撓金屬的協奏。秦風掀開檢修蓋板的瞬間,十二片黑甲如蟑螂卵鞘般簌簌墜落。最長的那片黏著粉色碎屑,質譜分析顯示是瑪麗安專屬的“黑櫻桃之吻“唇膏。這個色號早已停產,殯儀館入殮師曾用它為妻子復原遺容。
“勞拉西泮還剩二十三粒。“秦風對著滿桌證物袋吞咽藥片,喉結滾動聲在寂靜中格外清晰。顯微鏡載玻片上的紫藤花瓣突然抽搐,葉脈滲出黑色汁液,在400倍放大下顯露出微型人臉——正是河床屠夫案首位受害者的容貌。
月光如解剖刀剖開百葉窗。秦風癱坐在人體工學椅上,聽著通風系統將血腥味循環成渾濁的潮汐。苯二氮?的藥效讓視網膜邊緣泛起漣漪,那些指甲開始在地面蠕動,拼出瑪麗安名字的哥特體首字母“M“。當他俯身撿拾時,13號冷藏柜突然發出指甲刮擦玻璃的銳響,五道新鮮血痕在觀察窗上綻開,滲出淡黃色淋巴液。
工具車第三層抽屜卡死時發出子宮頸擴張器般的金屬呻吟。秦風用骨鑿撬開變形的滑軌,一截藤蔓正從手術剪與肋骨鋸的縫隙中蜿蜒探出。這株藤蔓呈現靜脈血栓的深紫色,表皮覆蓋著呼吸般張合的乳突,藤尖蜷曲的嫩葉掃過腕表表面,琺瑯層下的瑪麗安突然轉動眼球。
冷藏室警報器的尖嘯聲讓秦風撞翻了器官標本架。當他沖進彌漫寒霧的密室,13號柜的亞麻裹尸布正如妊娠子宮般規律收縮。掀開布料的剎那,老約翰水腫的軀體正在柜中痙攣,浮腫的手指抓撓著柜壁,指甲縫里嵌滿紫藤花粉。更可怕的是他右手無名指上套著的鉑金婚戒——內圈刻著秦風和瑪麗安的結婚紀念日。
“這不可能......“秦風后退時撞翻整排腎臟儲存罐,福爾馬林液在地面匯成鏡面。老約翰腐爛的眼球突然轉向他,虹膜紋路與瑪麗安臨終前的眼底照相完美重合。藤蔓從尸體耳道鉆出的簌簌聲,與呼吸機摘除時的氣流聲產生詭異的共鳴。
監控屏幕自動跳轉至五年前的河床拋尸現場。雨夜紅外鏡頭下,第三具殘尸的小腿腓腸肌上,紫藤花紋身正在雨水沖刷中蠕動。法醫實習生蹲在岸邊嘔吐的剪影突然扭曲,秦風此刻才看清,當年那個彎腰的身影根本不是人類——它的脊椎如藤蔓般反關節彎曲,后頸皮膚裂口中伸出開花的枝條。
懷表齒輪聲突然加速。秦風逃向備用冷庫時,瞥見更衣鏡中的自己左臂靜脈已浮現藤蔓狀紋路。防爆門閉合的轟鳴聲中,他聽見冷藏柜接連爆開的聲響,像是無數胎兒掙破羊膜囊。低溫讓鼻腔黏膜結霜,呼出的白霧在防寒面罩內壁凝成冰晶,每一粒都包裹著微型黑甲。
監控畫面在平板電腦上自動播放。13號柜的老約翰正用藤蔓纏繞的手指拆卸自己的肋骨,將森白的骨頭拼接成維多利亞梳妝鏡的框架。當他把跳動的心臟嵌入鏡框中央時,秦風看見那顆心肌表面浮現出瑪麗安化療時的PICC置管痕跡。
“親愛的,這才是永恒的婚戒。“冷藏室音響突然傳出瑪麗安的氣音。秦風顫抖著掏出懷表,琺瑯層下的妻子正在融化,裂紋間滲出黑色汁液,在零下25度的低溫中凝結成紫藤花刺青的圖樣。表盤內側的水珠組合成新詞:共生。
通風口柵格突然迸裂,藤蔓如產道擠出的胎兒般涌入庫房。秦風蜷縮在心臟移植專用冷藏箱后,看著枝條尖端分泌出熒光綠的消化液,將防爆門腐蝕出子宮頸狀的開口。當第一根藤須刺入他左手靜脈時,竟傳來瑪麗安臨終靜脈注射的冰涼觸感——只不過這次輸入的,是開花的詛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