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元399年，晉隆安三年十月。
揚州會稽郡山陰縣，殷家。
……
意識逐漸恢復，殷元奮力睜開眼睛，眼前一片赤紅。而她身上趴著一個男人，正在扒她的衣服。
“啊，不要，走開。”
“阿娘！救我！”
幾道尖利的女聲在內室響起，殷元的身體已經先于腦子做出反應，她腰腹用力，一個翻身就將身上的男人扣在身下，手毫無猶疑地從發髻上抽出簪子，眨眼間刺進那人喉嚨。
人一死，殷元便要去救內室里那幾個呼救的姑娘，可她才從地上起身，就又跌坐回去。
殷元穿越了，但在穿越前，她曾在輪椅上度過一年。
所以站起來的時候，腳下意識地發軟。
原主的腿沒有任何問題，那就是自己的心理原因了。
殷元強打起精神，穩住身形，走了幾步仍感覺頭痛目眩，不由伸手扶額，卻一不小心將手按在傷口上，拿開一看，滿手鮮紅。
她顧不得這些，朝著聲音的源頭趕去，路過刀架時，順手抄起上面的刀。
“啊，走開，不要。”
轉過廳堂，就見胡毯上、幾上、榻上各有一個男人分別欺在一個姑娘身上，雖然還沒到最糟的地步，但已足夠讓人心頭火起，殷元上前，一腳蹬在胡毯上那個賊人的背上，借力一躍，一刀砍向幾上那人后心。
還好還好，她來得及時，不然那姑娘差點就……
殷元的心情很糟糕，任誰穿越后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殺人，心情都好不了。
可不論是因為前世身為軍人的自覺，還是穿越而來基于原主殘留的意志，她都必須這樣做。
“女……郎……咯咯……”
被救的姑娘十七八歲，叫樂芷，是原主的婢女，她身上的衣服已經殘破不堪，仍試圖用一塊塊破布遮掩著裸露的身體，人已有些受驚過度，發出的聲音如同老鴰般艱澀難聽。
殷元側頭看向垂掛在內室的紗簾，一把扯下來，兜頭罩在樂芷頭上。
另兩個賊人見同伙被殺，不得不停下動作。
只見，那兩人神色變換間相互對視一眼，起身向殷元逼近。
其中一人浪笑出聲，一臉銀邪，怎料，他氣還沒吐完，脖頸就已經噴出血來。
“啊……”
眼見這女郎眼都不眨就殺了自己兩個同伴，剩下的一人好像這時才終于認清狀況，登時被嚇得萎頓在地。
殷元耳朵微微挑動，手起刀落，收了他的命。
沒時間和他糾纏，屋里來人了，且屋外哭嚎喊叫的聲音也逐漸清晰。
府里儼然到處都是亂軍。
殷元沒有安撫三個姑娘，而是轉身朝門口奔去。
“阿姊！”
“女郎！”
“待在這別動。”
只交代了這么一句，殷元就閃身不見。
可也不過幾個呼吸之間，她已將進入廳堂的幾個亂軍殺死，站在廊下簡單觀察一番院子里的情狀，便閥上門再次回到內室。
三個姑娘竟還呆坐在原地哀哀哭泣，殷元走到一個十三四歲的小姑娘面前蹲下身，盡量放柔聲音：“……二娘，亂軍來了，城破了。”
“阿秭，什、什么亂軍？怎么會突然殺到城里來？”
小姑娘不自覺地將兩手攀上殷元的手臂。
殷元沒有回答，視線順著小姑娘蔥白的手指，移到自己身上的服飾，上襦和下裙都是白色，而紅色的腰瀾束于其外，這是東晉時貴族流行的婚服。
今日，是原主，大婚的日子。
她控制著腦海中不斷翻涌的記憶和思緒，盡量不去想這些細枝末節的事情，眼下，度過這場殺戮才是最要緊的。
“二娘，屋子里是躲不長久的，我們必須將府里控制住才有活路。”
殷元在心里琢磨，如果，這里真的是歷史上東晉隆安三年秋的山陰縣，那么她正在經歷的，就是撼動東晉根基的那場“孫恩起義”。
“二娘，我們去找父親、母親還有大郎。你跟在我身后，我護著你。”
殷元摸了摸小姑娘凌亂的發髻，這是原主同父異母的妹妹，殷利。
因為性格上的差異，記憶里原主與這個妹妹并不親近。
但殷元能感受到身體里流淌的情緒，那是原身對這個妹妹的憐惜。
察覺到殷元釋放出的堅定和溫和，不知怎的，殷利生平第一次依賴起這個向來對自己冷淡的阿姊來。
她借著殷元的力氣緩緩起身。
另外兩個姑娘也想幫忙攙扶，但哪里提得起勁。
殷元下意識伸手去扶，嚇得兩人惶恐后退，險些栽倒。
“女郎，不可！”
“折煞奴婢了。”
殷元被她們的反應搞得有些訕訕，在現代，她是當兵的，人人平等和軍民魚水情深的觀念根植在心里，因此，面對這個時代等級差異的現實一時有些不適應，卻也暫時無能為力，只能暗自調整自己的心態。
不忍心看三人此時狼狽的模樣，但事態緊急，只得硬起心腸。
“樂芷、扶芷，你們照顧好二娘，出了這個門，一定要緊緊跟著我。”
順著記憶，她從嫁妝箱子里翻出三把輕便鋒利的兵器，原身母親將女兒培養得文武雙全，她這具身體也是自幼習武，因此嫁妝里不缺這樣的東西。
殷元往三人手里各塞了一把。
又吩咐樂芷從箱籠里找出三套衣服，讓她們換上，殷元就不再耽擱，帶頭向門口走。
門剛被拉開，迎頭就竄上來四個亂軍。殷元毫不遲疑，提刀迎上。
殷利三人再次發出驚叫，她們從沒見過阿秭/女郎殺人，也絕沒有哪家貴女敢這么利落地殺人。
殷元沒有理會，繼續向前。
殺人，在前世，她做過不知道多少次，但也從來沒有習慣過，沒有哪個正常人會習慣這種事，只是有不得不這樣做的理由罷了。
而現在這些被她殺的人，不過都是些過不下去的困苦之人，被這世道裹挾，被人利用而已。
作為奴隸制與封建制交融時期的底層人，從來都沒人教導他們善惡，又怎能強求他們能在絕境中約束自己的行為呢？
越往前院走，遇到的亂軍越多。這些人根本不會對殷元造成任何威脅，她一邊劈砍一邊加快腳下速度，口中反復高呼：
“殷家的人，想活命的全都跟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