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出生在唐玄宗開元十二年的鏡湖底,那座用珊瑚搭成的城池被西域商隊稱作“龍女梳妝臺”。族老們說我的鱗片是“赤鯉化龍”的兇兆——緋紅如朱雀羽,會引來海東青覦覦龍珠。可他們不知道,當我浮到水面數星星時,總覺得銀河是海的碎片,每一顆星辰都在呼喚著我的乳名阿蘅。
裂谷的咸水灌入鰓的剎那,肺腑如被火炭灼燒。族老的警告、母親的鮫綃帕、父親的沉香簪在劇痛中潮水般涌來。
我咬破舌尖,血珠化作星火驚退噬光的影鮫,代價是左眼永遠沉入黑暗。不過沒關系,右眼凝視殘存星光時,發現鱗片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蛻變——緋紅褪去,露出底下泛著月暈般的銀藍,像是月光浸泡了千年的寒玉。
暗礁撕咬尾鰭時,我蜷進珊瑚褶皺舔舐傷口。血珠凝成琥珀珍珠,月光下流轉海魂的光澤。受傷的鱗片泛出幽藍,像血脈里生根的潮汐。我突然發現,自己竟能用尾鰭攪動水流,將疼痛化作反擊的利刃——這是鯉族秘傳的“水刃術“,唯有直面生死者方能覺醒。隨著靈力運轉,尾鰭最外側的三片鱗忽然豎起如刀,邊緣泛起冷冽的霜色。穿過“無光帶“時,發光的磷蝦如流星雨掠過。我驚動了“海蠶“——半透明巨蟲用黏液編織羅網。危急時刻,燈籠魚群游弋而至,為首的魚在我額間輕點螢光印記,助我在黑暗中辨明方向。鱗片在熒光浸潤下泛起珍珠母貝般的虹彩,每一片都流轉著星輝般的微光,仿佛將整片銀河穿在了身上。暗流中,咬斷蝦兵蟹將鐵鏈時,咸澀血液與淚水混合蒸騰成腥霧。蝦將軍缺失的左螯鑲嵌著會說話的珍珠,曾是龍宮典籍守護者,因忤逆王命被貶:“若帶回海皇淚,我便助你破開枷鎖。“
當我潛入月核所在的深淵,周身鱗片已蛻成孔雀翎般的青碧。上古神獸的淚嵌入額間,霎時周身迸發極光流轉的輝芒——背鰭生長出半透明的薄紗,每一片都鐫刻著古老的符文,游動時似有月光在鱗片上流淌。此刻我游弋在真正的海。這里的水能溶解月光,沙粒藏著龍宮的琉璃瓦。曾以為海是終點,卻發現自己成了新的潮汐——族中幼崽望著我額間的月核,眼中燃起同樣的星火。
歸鄉途中,我救下被漁網困住的人魚公主,那半人半魚的少女贈我一罐“回溯之水“,能讓淡水魚短暫適應咸水。公主鱗片鑲嵌珍珠,每片都鐫刻海族秘語。而我尾鰭的刀鱗在咸水中逐漸軟化,化作柔光流轉的鰭膜,既保留了切割暗流的銳利,又增添了破浪而行的輕盈。海的深處有聲音低語:所有溯流而上的魚,終將化作照亮歸途的燈塔。當我帶著海皇淚返回裂谷,族人們發現我的鱗片已能隨心境變化——平靜時泛著月長石的溫潤,戰斗時迸發玄武巖的冷峻。左眼雖盲,右眼卻進化出窺見海流的瞳孔,連額間月核都衍生出八片守護鱗,每一片都烙印著不同海域的圖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