亂世,也沒有那么亂。父親和母親的相遇在歌舞廳,九十年代。有點家族強迫癥的潔癖父親和躁狂隨意的母親生出了一個俏佳人,認真起個名字吧,就叫雪兒。
雪兒生來有點黑,有點瘦,有點矮,青春期突然竄得老高,差一點到一米七。青春期長了一臉痘痘,還肉都堆肚子上。由于用眼不衛生,還戴上了眼鏡。但是她依然算漂亮的。意外吧?有些駝背站直了卻像一顆挺拔的小樹。有點局部肥肉,站直了卻也長腿大胸的,招人耳目。黑黑的一臉痘,卻五官生得還算精致靈秀??傊€是一個不失俏麗的少女。
學習偏科嚴重,理科強,文科一塌糊涂。沒有考上好大學,哭了一夜,去了農村野雞大學。還和高中初戀男友分了手,那叫一個心碎,人家轉背找了家境優渥的小公主。雪兒一時失戀失學,精神上受了些刺激,留下了病根。
要說這病根應該是娘胎帶的就有,強迫的父親和躁狂的母親。還沒出生就打得不可開交,生下雪兒雪兒媽就跑了,再也沒出現。
進了農村野雞大學,雪兒一時就顯眼了。在城市里不起眼,到了這垃圾地方頓時顯得精貴了許多。一下子雪兒就又找到了一點自信,又靠著自己挺拔的小身材,靈秀的嘴臉開始裝城里來的小仙女。還是想那初戀,想起那些親熱畫面,頓時羞恥得無法面對。無法抹去這種恥辱還是無法忘記這段戀情?鬼知道。
大學生活有點有趣,有點寒酸,主要是地方寒酸,但是年輕的少男少女聚在一塊,也不會無聊。但是雪兒打心眼還是鄙視這個學校,鄙視自己?惦念著心里的白月光,好像只有那月光照在自己的身上,自己才能被自己接納。借高貴的人的光活著,自己才算高貴,不然都是虛把式,都是下三濫。
雪兒根本就不配叫雪兒這名字吧,但是又很貼切。表面光鮮挺拔,背地破碎不堪。
就這么混著日子,在農村裝著貴族過完了四年大學生活,雪兒又交到一個男朋友,也算農村里的土豪了。得到這個土豪還不是很容易,農村地方土豪還挺搶手。土豪對雪兒是真心的,花錢也大方。雪兒對他也是真心的,只是最初的印象就是土。
跟著這個土豪,雪兒第一次嘗試到了金錢略自由,可以換新手機,買名牌衣服,去旅游。十幾歲剛成年的孩子幾百塊錢幾千塊錢自己花著還是第一次。雪兒一下就適應了有錢用的日子。好像開心了很久一陣子,每天城市里到處吃吃喝喝買一點。要知道從小到大雪兒爸就是一分錢零用錢都不給的,家里也是破敗不堪。雪兒所有的自尊心都是自己裝出來的。
大學畢業了,一切還算體面安好。雪兒順利混到了二十多歲。
出了學校,雪兒的毛病越來越難掩蓋了。社會上講得是錢,雪兒的窮酸是骨子里透出來的。有一點姿色但是窮酸的女孩子,還有裝了二十年的自尊心,一磕就碎。土豪男友也沒能力拉起來她。那男的也不過是靠一個暴發戶老爸,也是窮三代的根子出來的。這出了校園,到了真實的現實的社會里,雪兒寸步難行,到處受挫,哪個工作都呆不久。到處逃跑,為了保護那脆弱的自尊心。
就這么七零八落得混著,還好還有個男友在陪著,日子也算有著落。沒兩年,雪兒就和他領證了,躲進了男人的懷抱。
好景不長,這男的開始玩女人,雪兒的苦難這才開始了。
那天,雪兒看見自己男人帶著別的女人去爬山,還發了朋友圈,還抱著別人的寵物狗,一只肥碩的卷毛狗。這畫面烈火一樣燒傷了雪兒的眼睛,雪兒開始瘋狂給男的電話,均被拒接,最后拉黑。
雪兒的怒火已經蔓延到麻木,她漫無目的地在街上走,不知不覺走到了外面那女的店鋪門口,她知道這個女的,她睜一只眼閉一只眼。沒想到能欺負人到這個地步,那個女的不知道雪兒,雪兒和老公其實之前因為債務問題領了離婚證,他們是離婚不離家的夫妻。
然后雪兒看見那只肥碩的狗,就是上午朋友圈那只,無辜的肥狗在店外面的馬路邊搖著尾巴,雪兒四處張望沒發現那女人。她再次撥打了老公的電話,依然是拉黑。雪兒掛了電話,走近那只狗,喊了狗的名字,是的她連狗的名字都知道,只要他們給她一丁點余地,雪兒都會忍住。那肥狗屁顛屁顛跟著雪兒走了,最后雪兒抱它上了計程車,車上狗子還舔著雪兒的手。雪兒不知道去哪,她的意識已經逐漸模糊,這么多年的屈辱和上傷害,最后都讓她看到自己的無能。無能就是原因。雪兒回到了自己娘家,她已經決定殺掉這只小狗。其實她真正想殺的是人。
她不知道她怎么用文具店買的透明膠帶綁住這只笨狗,不記得怎么死死捂住它的嘴,不對,她記得,她記得每個細節,最后她把狗扔進了江里,落水前,胖乎乎的狗子還翻了個跟頭,頭砸在石頭上跌入江水中,慢慢飄走。當時是傍晚六七點鐘,江面上有點紅霞,映得雪兒的臉和眼都是紅的。她記得這些操作,但是那一刻她失去了感覺,沒有憤怒沒有緩解,只有木納的空虛。這件事像一記悶棍打在她頭上,過了很久才開始劇痛。
事情過去半年了,雪兒的痛愈發明顯。她無法消化這件事,她覺得自己無能的同時平添了愚蠢??偟膩碚f她認為殺人和殺一只狗,她不可能選擇殺人。但是這件事的丑惡壓得脆弱的她無法呼吸。人在崩潰時做了更加崩潰的事,大多數人在極端下會這樣嗎?雪兒試圖安慰自己。于是她成功將婚姻經濟人生的慘烈復雜失敗轉移成“我殺了一只狗,我有罪?!边@一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