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落與是地地道道農民的兒子,但傳言他剛從娘胎里出來,天象就震撼無比。
東邊七星連珠,祥云翻騰,西邊血光妖異,潛龍在天。明明是黑夜卻絢爛無比,將當時夜色彌漫的天邊都鋪成熠熠的樣子。
東邊百姓們說著這是天神渡劫,西邊又說這明明是鬼道異變,講得天花亂墜。
聽方落與的爹說,方落與降生不多時就見院中一道銀光閃過,衣訣飄飄,以為是仙人來了,他老爹就出去看了看,什么都沒有。
回來時就見方落與口中叼著一把小小的木匕首,尾端有紅繩系著,以為天神顯靈賜此物保他兒平安的,便將此似劍又似匕首的東西收好,待到方落與十歲就遞給了他讓他好好保管,方落與亦是這樣做的。
不說便罷,一提方落與,自小村民們無不是調笑著道:“俊朗屬實,但總覺眉目間生了幾分陰柔,倒像是個女娃!”
這也不怪村民們,方落與生得不像是農民家的孩子,卻像是官家的少爺。
細皮嫩肉,星目薄唇,唇角弧度總是向上的,給人一種溫溫柔柔好欺負調戲的感覺,總是幫父親砍柴卻也沒見曬黑半分,與農民相較,區別大了去,說是王爺也不為過。
然而現實卻是和隔壁王老頭的黑土豆芽兒子一排磚瓦下討生活,居家情況算不上樂觀,對外也只得撓頭稱“還好還好”。
如此尷尬的境地,方落與卻也樂在其中,十二歲和父親外出幫忙砍柴時,總要與鄰居們都打聲招呼,就連王老頭家的狗和雞,他高興了都要上去薅幾把。
老王家的狗不喜歡他,對著他吠叫,方落與也無甚感覺,只道是平常,報之以溫柔的笑。
結果就是呢,后腿上留下了個跟月牙一樣的印子……
之后方落與見了會動的小東西,也不笑了,轉眼跑的沒影。村里的小孩就笑他,叫他“落公主”。
因西南武持國有一位人人皆知的公主殿下,此“人人皆知”并非世人所想的那樣,降妖除魔人人皆知,卻是因為公主殿下自小連宮門都不敢出。
傳聞是十年前時武持國有邪祟在那邊盤旋了一陣,踢瓦鉆墻,鬼哭狼嚎擾得百姓不得安寧。
但這邪祟并非很厲害,天上派小神官的隨從們下來,也就滅了。
可奇怪的是,公主卻自此閉門不出。
世人都知道,邪祟們還是聰明的很的,曉得人間的皇帝是天上神官星君們專門安排的,身上自然有其靈氣,邪祟懼怕皇宮的天子之氣,并不敢進去。
這位武持國的公主殿下卻自鬧了邪祟之后從不敢再踏出宮門半步,至今未解,怎么哄騙都不出來。
于是世人都知道了武持國有一位膽小的公主殿下,也便成了笑談。
少時正義凜然的方落與不想和比他小的小孩計較,叫便叫吧,可是最后不知怎得,村里的人,大大小小老老少少,見了他都叫“落公主”。
久而久之,村里的外號傳到村外去,附近人人都知道岐山村里有一位“公主殿下”。
自這之后,方落與出門砍柴剛要與鄰居們打聲招呼,笑意盈盈的,卻聽見村民們也笑著調笑他:“公主殿下,又出來砍柴呀!”
方落與低下頭便不說話了,心里卻什么都記著,之后見了村民們也再沒有打過招呼,低頭背著柴火匆匆地走了。
是個男兒定然就不喜歡他人叫“公主”這個稱呼,何況他生得好看,愈發在意了。
但隨著年齡與身高的增長,方落與漸漸習慣了這個稱呼,頓覺之前慪氣的行為十分幼稚,便繼續恢復和村民們打招呼,村民們卻不甚理會了,但不妨礙他樂在其中啊。
之后村民突然發現這個方落與很能演,在溫柔中,笑著打招呼,話里話外卻透出一絲狡猾,陰陽他的人他過后就與之送菜送雞蛋的道歉了,別人不知他做了什么,只覺得這人深不可測了些,這也是之后才發現的。
至方落與十五歲,癸卯年,早晨霞光剛落橙陽初起,方落與蹲在地頭勤勤懇懇地薅著稗草,褲腰上的草繩突然崩斷了。
他手忙腳亂去捂褲子,卻聽見田埂上傳來“銀鈴”般的笑聲。抬頭就見剛賣完胭脂水粉的貨郎王二狗,正舉著撥浪鼓沖他擠眉弄眼:“落公主這是要當眾獻藝?“
方落與剛聽見這個稱呼就腳下一個趔趄,扶額苦笑道:“粗繩材質與以往不一,是該換了。”
方落與只道客套幾句把人給打發走了,但他陰魂不散。
王二狗踢了踢腳下方落與剛割的稗草,見那草四處散開,高興了,將撥浪鼓轉得”咚咚”響。
他笑著道:“公主去了書院讀書見效真快嘞,果真說話都帶著私塾氣了,可這關粗繩什么事?你那廢物老爹連根像樣的腰帶都買不起了嗎讓你栓這個?”
聽了王二狗的話,方落與拳捏緊了些,隨即又松開了,挑眉準備笑著說什么,卻聽見遠處悠悠地傳來一個慵懶的少年聲音。
雖是慵懶,話卻異常難聽:“你個爛心爛肺的玩意,今天的胭脂水粉都給青樓姑娘賣完了吧,怎么不教你唱幾句淫詞艷曲供朝廷貪污的狗官聽,讓那些人看看你這個可憐的種馬太監玩意,呸!”
意想不到地,感覺人們所有的難聽的話都聚集到這了,簡直十分不中聽。
方落與抬眼一看,遠處信步走來的少年頭發裹著布子,儼然一副農民的扮相,卻不失朗朗,兩顆虎牙和方落與目光交接時就露出來了,少年皮膚黝黑卻生的較為俊俏,笑意盈盈地,給人以見面第一眼的好感。
方落與眉間出現喜色,扔下了鋤頭,轉頭安慰似的拍拍王二狗的肩頭,頷首。便直捷不管滿臉怒色的王二狗,信步走到少年面前,眨眨眼。
溫聲道:“蓮蓮,你怎么來了?”